“多谢你了,我这就吃。”花好笑着点头,转身端起饭碗。
那小哑子便笑着退下去了。
众人皆吃了起来,莫晚做出一副东道主的派头:“地方小,也没什么油水,粗茶淡饭的,大家伙儿将就着些吧……”
众人皆道无事。
花好抬头看了看,大家的饭食都一样,的确都很简陋,但就连一直养尊处优的秦又白,也吃的很快,可能在监牢里待的久了,王公贵族的习气都磨平了吧。
花好低头开始吃自己这碗,谁知道还没吃几口,那粗糙的菜叶下面,竟然露出了油光发亮的肉片。
花好心里又是一动——这是给她开小灶呢?
但是似乎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吧?
那么,不然就是,有人私下给她开小灶?
她又想到了刚才那个小哑子。
那个人的身形,轮廓,姿态……
花好迅速吃完了饭,把饭碗放下:“我想再来一碗粥。”
莫晚连忙起身:“我去叫人给你盛来。”
莫晚出去了,不多时,那小哑子又端了一碗粥送到她面前,她含笑接过。目送他离开,花好喝下了这碗粥,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敲了敲桌面,给谢春风发了一个讯号:
“不。”
※※※
众人安睡了半个晚上,凌晨的时候各自被叫起来,继续出发。
花好一直没说话,临上马车,忽然转头向陌晚道:“昨天那个哑巴兄弟呢?”
莫晚一怔:“怕是还在睡觉吧,怎么了?”
花好摇摇头:“我想了想,他的哑病我或许能治,这一走不知道何时还能回来,我想给他诊治一下。”
一旁的丐帮弟子顿时都很高兴:“真的能治吗?他可是一生下来就是哑子的!”
花好点点头:“且试一试吧。”
那边钟素素不高兴了:“赶路要紧,没时间给你耽搁。”
花好冷笑:“不过一刻钟,你都等不了了?既怕浪费时间,你为何还要上妆?”
钟素素不说话了。众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确实看准时候进去补了个妆,她不想在路上以素颜面目面对秦又白,那太丑了。
却没想到这丫头竟会拿这个来做话柄,还没反击,却听得花好又道:“放心,哪天你要是也哑巴了,我也会替你诊治的。”
不多时,那睡眼惺忪的小哑子被叫了出来。
他在本地的丐帮是最普通的弟子,连一袋都没有,所以也不用他迎来送往,因此没人叫他起来,此刻被拖出来,还有点发懵。
花好定定看了看他,却不提诊治的事,反而道:“既然怕耽误时间,不如你跟我们一起走,路上我帮你慢慢诊治。”
钟素素又反对了:“不行,多一个人多一个累赘。”
花好也不理她,径直看向秦又白:“可以吗?实在不行,拿他换一个人也行。”
秦又白点了点头。
那边本地的帮众顿时开心起来,小哑子长这么大一直都是哑巴,如今突然有个机会可以治他的哑病,而且是帮众近段时间来最传奇的沈护法亲自给他治,他们自然都十分高兴。
众人推着小哑子到了花好的车旁,莫晚笑呵呵地从跟随他的人里面挑了一个,和小哑子做交换,留下来。
这样一来,上路的人还是那么多人数,并不会因为人多了而拖慢行程。
那小哑子一直浑浑噩噩,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立刻眉开眼笑,双腿一弯就要给花好下跪,被花好扶住。
“好了,上车来吧,我先给你诊诊脉。”
小哑子依言上了车,众人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村庄,继续往南行去。
车厢不小,除了花好和小哑子,钟素素也在。她自然是必须进来的,因为她觉得如今的花好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蠢了,她得盯着她些。
花好并未有什么其他的动作,说诊脉就是诊脉,小哑子也听话,把手伸出来乖乖给她诊脉,花好诊完,又往他这只手上瞟了一眼,才收回了手。
“怎么样,能不能治?”钟素素忍不住问道。
花好一笑:“我们丐帮的事,似乎并不需要钟姑娘你来操心。”
转过头去,小哑子似乎也在期盼地看着她,花好这才又笑了笑:“放心,能治,我很快就会让你开口说话的。”
她说着,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
顿了顿,忽然又道:“还有,以后可别跪我了,我可受不起——咱们丐帮也没这个规矩。”
小哑子连连点头。
钟素素自觉没趣,便也不看他们了。
马车辘辘往前行着,花好被叫醒之后还有些困顿,便歪着头靠在车厢上,又睡着了。
小哑子抱着双腿缩在车厢一脚,不时抬头看看她。
天色大亮的时候,众人在一个路边的行脚店里歇脚,顺便吃早饭。
小哑子很是殷勤,跟花好打了打手势,示意她不用下车。如今天气寒冷,车厢里烧着暖炉,比那店里暖和些,所以他不让她下去,只是自己跑下去,把饭食给她端了上来。
钟素素都没这个待遇,必须亲自下车去吃饭,于是这会儿车厢里便只剩下花好和小哑子两个人。
花好端着饭碗不吃,却看着小哑子,唇角微微露出笑容,笑的小哑子一阵愣怔。
“阿巴阿巴……”他打着手势,比划着告诉她快点吃,不吃就凉了。
花好却盯着他,幽幽道:“你为什么不敢说话?”
小哑子愣住。
“你耳朵听得见,可见不是天生聋哑。要么就是受过刺激,难以开口,要么就是你自己不想说……这是为什么?”
小哑子脸颊上的肌肉抽了抽,表情有点僵硬,沉默了片刻,又打手势,叫她赶紧吃饭。
花好目光幽幽,但是也没再多说什么。
“好啊,我吃。”她低下头,“放心,饿不死我自己的。”
但是她没发现,趁她喝粥的这个当口,小哑子目光一凛,飞速地朝她的肚子瞟了一眼,随即又一切恢复如常。
车厢里不算特别冷,花好膝盖上还盖着被子,更不觉得冷,一口热粥喝下去,手和脚都觉得暖和无比,小哑子看着她,不说话,气氛一时特别和谐。
然而没过多久,这和谐的气氛就立时被花好打破了。
“呕……”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恶心起来,不由自主就想呕吐。
可是车厢这小小的地方,哪里有可以吐的地方,花好扔下热粥,一边恶心着,一边拨开小哑子,想下车去吐,但小哑子却一把拉住他,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牛皮纸袋,递到她脸前。
“阿巴阿巴……”他比划着。
花好顾不上去猜想他哪里来的这东西,胃里的翻腾已经让她忍受不了,她抓住牛皮纸袋,“哇”的一声,把刚才喝下去的粥都吐了出来。
小哑子见她痛苦的样子,眉头顿时拧成一团,伸出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花好吐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可以抬起头来喘一口气。
“谢谢你了……”她有气无力道。
小哑子花好的行李里翻找出帕子,递给她擦嘴,然后把装满秽物的牛皮纸袋收了起来,又拿走了她的粥碗。
“阿巴阿巴……”他指着车窗外的店铺。
花好摇摇头:“不,我不吃了,什么也别给我拿,你要是真愿意拿,就给我带点热水来吧。”
小哑子没说什么,转身下车去了。
花好慢慢恢复了体力,心中却是惊诧。
吃坏东西了?
不可能的,从昨晚吃了东西到现在,她可什么东西都没吃,吃过的那些早就消化完了。
粥有问题?更不可能,外面那些人不都在吃么?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自己有问题了。
但是她的身体一向很好的。
带着疑问和忐忑,花好拿手指搭上了自己的脉搏。
扑通,扑通……
她的脸瞬间由白变青。
是滑脉。
指号脉者感觉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
滑脉主痰饮、食滞、实热等证,又主妊娠——妇女无病而见滑脉,可断为妊娠。
她绝对没有病!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最后只觉浑身冰冷。
“天杀的聂卿!”花好在车里怒吼出声。
然而随着她这声怒吼,车帘子却忽然被掀开了,小哑子钻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包东西,塞进她手里,示意她快吃。
“阿巴阿巴……”
花好看到那包东西,顿时一双眼睛瞪的铜铃大,她慢慢伸出手去,掐住了他的手腕。
“阿……”小哑子还要说话,看到她这幅表情,也停了嘴。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花好嘶哑出声。
小哑子拿来的不是什么吃食,而是一包——青梅。
酸酸的,甜甜的,一看上去就诱人不已,让人忍不住流口水的青梅。
花好本来就爱吃这种小玩意儿,更何况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可是,这种东西是南方才有的,这里是北方,而且是初冬时节,就算大户人家,在这时候想吃一回都不太容易,何况这乡村路边的行脚店,而且还是眼前这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丐帮小哑子。
小哑子咳嗽一声,躲闪着她的目光,只把青梅往她面前推。
那酸酸的气味钻进花好的鼻子里,她又忍不住流出了口水,然后又连忙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