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心中惊诧,见面的地点难道要在御花园么?秦又白如此手段,都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到聂卿皇宫的御花园了?
花好忍不住深想了一步——那要是想在这皇宫中做点什么事,应该也是轻而易举的吧,这一点,难道聂卿就没有提防么?
唉,又在替他操心了,那个混蛋,她替他操心什么?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无论如何荆棘遍地都要走下去,她没选择,没必要跟着他一起受苦。
花好这么想着,更加坚定了去见秦又白的脚步。
见面地点在御花园中间部分的一处假山下,夜色中,这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若不是小巧轻车熟路,花好恐怕早已跌倒许多次了。同样的,因为太黑太静,这里也是守卫巡视的盲区,一般情况下,他们不会频繁到这里来巡视,这也就给了她和秦又白见面的时间。
“王爷何时来?”站在黑暗里,花好悄声道。
“即刻就来。”小巧应了一声。
仿佛是为了应和她这句话似的,她话音刚落,她们身后的假山石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地错开了一条缝隙。
花好吓了一跳,立刻跳开,便见那假山石上的缝隙慢慢越来越大,最后终于扩大成一个人堪能通过的大小,里面还微微透出一丝光亮。
就在这光亮中,两个人影慢慢走了上来。
原来这假山石之中,竟然是一条密道。
这是谁建的密道,堂而皇之地建在御花园里,聂卿知道不知道?
花好摆摆头,把聂卿从脑子里赶出去,然后定睛去看眼前这两个人,只见当先那个人果然正是秦又白,后面是他的一个亲随,花好曾经见过几面,叫不出名字,亲随正扶着秦又白,一步步走出密道,来到假山石外面。
借着密道里的微光,花好一瞥之间,看到秦又白的形容十分憔悴。一段时间没见,他瘦的几乎脱了像,整个人又苍白又脆弱,好像是受了很长时间的折磨,又好像是狠狠生了一次大病。
花好想起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那是在大齐皇猎的****之后,萧弘奕借口曹友直造反,将曹友直斩杀于帐中,并污蔑当初的沈河旧部起兵造反,引兵来镇压。名为镇压,实则是铲除异己,并且想要了花好的命。
花好就在谢春风和秦又白的护送之下,一路逃往城外,又被萧杏儿围堵在湖边。他们寡不敌众,眼看就要被萧杏儿围杀,谁知这个时候聂卿突然出现。
但是,他的出现,却不是为了救她,而是要她死。
秦又白身后的假山石很快关闭了,四周又重新陷入黑暗之中,就在这黑暗里,当时的情景却一幕幕从花好眼前掠过,那么的真实,又那么的虚幻。
她当天身上穿的红衣,冰冷的湖水,湖水下面的暗桩,谢春风跟着跳下来时溅起的水花,还有秦又白最后和萧杏儿的人拼命时的身影,一幕幕,刺痛着她的心。
她明白,谢春风救了她,但是她却并不能完全相信他。
她明白,秦又白是对她好的,但是鉴于过去的种种,她已然无法和他亲近。
她明白,那一切都是聂卿所设的一个局,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她死,而且都已经铺好了后路,确保她性命无忧,但是她就是原谅不了。
她原谅不了他打她的那一章,她原谅不了他和萧杏儿居高临下地那样对待她,她原谅不了他把什么事都藏起来,不跟她商议,她原谅不了这种一切都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哪怕她知道他其实是真的在乎她,而她也……
“花好。”黑暗中的秦又白突然出声,打断了花好的思绪。
花好一个愣怔,终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声音发处。
黑暗中,秦又白的神情根本看不清,花好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正如他的面容,好像这段时间,他受了很大的苦。
花好深呼一口气,低低地问:“你后来如何了?这段时间在哪里,又怎么到这里来了?”
秦又白片刻没应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道:“这话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花好望望身后,“侍卫应该很快就会来这里巡视的。”
秦又白还没答话,黑暗中却忽然响起一个柔柔的女声:“是我救了他。”
花好听得这个声音,立刻挺直了身子,全身戒备起来。
只因这个声音的主人,她太熟悉了,也吃过太多她的亏了,不是别人,正是钟素素!
她还阴魂不散,她竟然还没死!
“花好,别来无恙啊。”
花好冷笑一声:“托你们的福,还没死。”
钟素素也跟着笑笑:“那不是托我们的福,是托你家皇帝陛下的福,你如今圣眷正隆,等到扳倒了慕容家,恢复你的身份,皇后之位也唾手可得,这天下都快是你的了……你的日子过的,可比我们好太多了。”
这话里似乎怨气十足,花好忍不住猜测,他们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
钟素素的声音发处,就是那个手下站立的位置,看来钟素素就是那个扶着秦又白出来的手下,她是易容成这个样子的。
看起来,她似乎和秦又白十分亲密了,这段时间,难道他们一直都在一起?
对了,记得当时谢春风曾经说过,他跳下水之后,看到秦又白似乎是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美人救走了,他没看到那美人的样子,只知道她身段婀娜,武功一流。
看样子,那个美人儿就是钟素素无疑了。
她为什么要救秦又白,她想做什么,这段时间,他们又经历了什么?
面对钟素素的讽刺,花好无力解释,从表面上看,她说的确实都是事实。她如今的日子,是比之前在外面逃亡要好的多了,这一切都是拜聂卿所赐。
只是她并不想和钟素素讨论这件事,再怎么说,她们也是敌人。
“我的日子过的好与不好,就不劳你费心了。”
钟素素哼了一声,也没有要再继续讽刺她的意思。
秦又白接过了话头,简单地说了一下他们后来的遭遇。
花好这才知道,原来钟素素把秦又白救走之后,本来是躲过了萧杏儿的追兵追捕的,但是因为秦又白受伤太重,他们走不了多快,很快就又被聂卿的人发现了,并被抓住带了回来。
花好心中默默点头,恐怕萧杏儿借助聂卿的手“杀”了自己之后,回过身去,聂卿就反杀了萧杏儿,禀迅速控制了局势,所以才能在短时间内又拦住了逃跑的秦又白和钟素素。
——不过,听说萧杏儿被斩断了一条手臂,萧弘奕也身受重伤,但是他们却都逃掉了一条命,并且逃往西南,整顿残部,一直和聂卿抗衡,直到今天。
“我们就被关在这皇宫的地下。”秦又白幽幽道。
花好不由瞪大了眼睛。
原来这皇宫的下面,不仅有密道,还有监牢?
“那你们……”
“费劲千辛万苦,我的旧部才寻到了我,打通各个机关,今天才得以逃脱。”
也就是说,今天他们从这假山石里走出来,也正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从那监牢里走出来?!
聂卿竟然关了他们这么久。
花好一时愣怔。
怪不得钟素素要言语挖苦她过得舒服了,比起秦又白和钟素素,她近来一段时间,确实算是舒服了——只是之前,她也曾逃亡,也曾身陷险境,也曾自甘堕落——罢了,这些不说也罢。
“那么,你今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既然人都活着,也逃了出来,那么她最在意的,还是那个所谓的“大梁危矣”了。
秦又白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出声道:“聂卿要借助萧弘奕之手,颠覆大梁。”
※※※
“陛下,臣有事启奏。”
聂卿离开了合欢宫,有点不太自在地回到了御极殿,没想到那老太医也跟了回来。
“什么事?”聂卿心中忽的一动。
老太医忽然跪倒在地,磕了个头,才郑重道:“恭喜陛下,喜得龙儿!”
聂卿一怔——这老太医莫不是吃错了药?
莺歌怀孕是假的,不还是他经手的么?
但再一想到方才,他们是从花好的屋子里出来的,他几乎险些蹦起来。
“你说清楚些!”
“微臣是恭喜陛下,花好姑娘,已身怀有孕!”
听了这句确定的话,聂卿的脑袋里顿时如有惊雷炸响,他深呼了一口气:“确定?”
“千真万确。微臣前几日便已察觉花好姑娘有怀孕的脉象,但那脉象微弱,不易察觉,是以微臣刻意拖了几天,每日细致观察,终于可以确认……”
聂卿没心思听他长篇大论,顿时一挥手:“好了,下去领赏!”
紧接着便带了人又直奔合欢宫回来。
她怀孕了!
怀了他和她的孩子!
他要有孩子了!
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叫他为父,叫她为母的孩子!
聂卿出来的匆忙,都忘记了要坐轿辇,就这么一路疾奔而来,把身后的宫人远远甩在后面。
他的脚步都飘了起来,他的手心里全是汗,一张脸也因为紧张而涨红。
到了合欢宫,来不及敲门便飞身而入,径直跑向花好的屋子。
她的屋子里还亮着灯,说明她还没睡,也不知道她感觉好点了没有,聂卿踏上门前的石阶,忽然停在了那里。
他紧张极了。
不知道该如何跟花好说,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喜爱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也不知道有了这个变故之后,她对他会是什么态度——会回心转意,还是彻底憎恨?
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么?
这个念头闪过,聂卿顿时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站在那台阶上,和花好近在咫尺,却没有勇气去推开这扇门。
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聂卿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门。
屋内红烛摇曳,暖炉生香,床帐内被捻空空,没有人。
“快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