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一声瓷器碎裂的重响,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大门不远本来被人抱在怀里的一尊半人高的瓷瓶摔落在了地上,瓷器本就易碎,这么一砸自然就碎成了片。
原本抱着瓷瓶的人懵在了当场,双手还呈现出怀抱的姿势。
“我的老母啊!我的青花白釉观音尊啊!”
这时大门内旁出一名矮胖如罗的中年,他身穿一件深紫色天香绢绸衫,腰间绑着一根玄青色涡纹金缕带,一头油光发亮的头发,一双浑浊细长的眼睛,一看便知是个富贵不知人间色的生意人。
他满脸痛惜的奔到满地碎片前,看着那大大小小的碎片仿若死了亲生爹娘一样。
“老……老爷……”那名原本抱着瓷瓶的男仆哆哆嗦嗦的喊着人。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死定了,这碎裂的观音瓶是老爷专门花大价钱跟陶家主定做的,陶家主的手艺那可是他们禹帘城一绝,怕是在全国那都是绝顶的,且他已经多年未曾出手了,若非老爷砸了大笔钱又疏通了一大堆人脉,恐怕这观音瓶根本买不到。
更重要的是,他清楚老爷定这观音瓶的原因,据说是要拖关系上呈给现如今的董丞相,然后借此谋取个一官半职。听说董丞相酷爱青花白瓷,但眼光极其挑剔,老爷这才求了多年不出山的陶家主。
这下好,居然碎在了他手里,这碎的不仅是大笔的银子,可能还有老爷多年来当官的梦想啊!
他完了。
郑常胜如此想着。
“啪!”心底刚想着这句话,脸上就已经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打得他脸朝一边歪了歪。
“没用的东西,连个瓶子都抱不牢,我要你有什么用!”喻鸿德的语气愤怒又凶恶,那双被酒色掏空了的浑浊双眼里满是狰狞,像是要把面前的人拆吃入腹一样。
郑常胜跟着喻鸿德很多年了,哪会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寻常人说‘要你什么用’可能只是一时气话,而他家老爷虽然不常说这句话,但一旦他说了那就绝对是实打实的字面意思,被他判定‘没用’的仆人下场无一例外,都是重打三十大板,活着的发卖去青楼或者小倌馆,死了的铺盖一卷扔到乱葬岗。
也就是说,喻鸿德这一句‘我要你有什么用’等于是判了他的死期。
在生命受到威胁的这一刻,郑常胜也顾不了其他人的死活,脸一转,手一伸,指着靠在门边的花好三人道:“老爷,是他们,是他们故意捣乱,我才会不小心摔了观音瓶的。”
花好三人的脸齐齐大变,她们谁都没料到事情会向这方向发展,她们只是安静站着看戏而已,谁想到这样也能招来无妄之灾!
“你这人怎么胡说八道的?谁故意绊你了?我们站在这里,离你少说也有一丈远,谁的手脚那么长能捣乱?”李想是三人中最先沉不住气的,在郑常胜话落之时就大怒反驳,平白无故被人污蔑他怎么能忍?
郑常胜此时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无论如何都得把罪名推到这三个小乞丐身上,反正只不过是乞丐而已,死了也是死了,不可惜!
“是这些没娘生没爹养的贱种朝我踢了石头!”他说着抬起他的右手放到喻鸿德身前,“老爷你看,石头就踢在我手背上,我猛然间吃痛才会松了手。”
喻鸿德黑着脸低下头,果然看到他的手背上一片红肿,确实很像被重物攻击了的样子。
“混账!”喻鸿德猛地抬起头,凶狠地瞪向花好等人,显然他已经相信了郑常胜的话,成功转移了发飙目标。
“你们居然敢坏我好事,今日我便叫你们给我的观音尊填命!”
花好冷着脸扫了一眼郑常胜的手背,红是红了,但那红晕很快便消退了,明显被没有一点淤伤,恐怕是他刚才急中生智用自己的手拧出来的伤痕。
至少从反应速度这一点来看,这人还是有点脑子的,可惜无辜被卷入的花好对他这种小聪明十分的反感!
“自虐一下就说是被石头伤到的?这种套路是不是太儿戏了?”花好身边的谢春风突然往前走了两步,脸上依旧挂着笑,在郑常胜和喻鸿德的注视下走到了郑常胜面前。
他笑吟吟的脸让人一时搞不清楚他的意图。
谢春风却突然伸出手,抓住了郑常胜的右手,先翻着他的手背看了一眼,又笑:“就这么点伤也好意思?你要坑人至少也得抓着自己的手狠狠地往墙上或地面撞吧?”
郑常胜下意识就要反抗,想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但他只是个普通长工,而谢春风是什么人?那可是个杀人无形的高手!
众人只听一声凄厉的哀嚎声,就见谢春风拽着郑常胜的手背往门框上狠狠一压,站得近一点的人甚至能听到清脆的‘咔擦’声。
“就像这样!”谢春风的语气带笑,轻快得仿佛他真的只是在教人该如何做而已。
他说着松开自己的束缚,郑常胜的右手血肉模糊的垂落了下来,许多人心惊的发现他的右手此时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着,仿佛手背和掌心反过来了一样。
他的掌骨被硬生生撞断了!
现场除了郑常胜惨叫痛呼声之外,只剩一阵死一般的沉寂,无人说话,好似很怕多说一句就会跟郑常胜同一个下场!
花好也没想到谢春风出手会这么狠辣,虽然到现在她也没能摸清谢春风的底细,但他一贯的表现都是温和爽朗的,像这样血腥冷厉又直接干脆的出手还真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难不成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花好没想明白,但事情到了这般田地,看来是不能平平静静收场了,不过她可一点也不心疼那个仆人,他本来就是活该找死。
“老爷,救命!这些乞丐都是些疯子,他们会连你也打的,你赶紧派人去报官抓他们啊!”
郑常胜哀嚎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回了神,他捧着自己被折断了的右手,赤红着眼对喻鸿德说道。
喻鸿德也被谢春风这一手吓到了,他这几天走南闯北做生意,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自然也看出谢春风并不是简单的乞丐,普通人怎么可能轻轻松松钳制住人还把人手骨就这么撞断了?这得多大的力气?或者说……这人是有武功的?
乞丐?难不成是丐帮的大人物?
他心头一跳,不由得把视线移向谢春风的腰,似在找着什么,没多久终于重重呼出了口气,还好!这人连个一袋都没有,肯定不是丐帮大人物了。
喻鸿德对丐帮是熟悉的,也不像其他人一样完全不把乞丐放在眼里,因为他们喻家早年曾在丐帮手里吃过大亏,那时候还是他爷爷掌权,家里有个叔公是个色中恶鬼,且生冷不忌,男女通吃,有一回在街上看上了一个落单的小男孩,就把那男孩绑回了家里准备下嘴,谁都没想到那男孩是当时丐帮帮主的儿子。
这下算是捅了个大篓子,当晚成千上万的乞丐把喻家大宅围了个水泄不通,官府的人匆匆来看了一眼就立马跑了,而丐帮就逼着他爷爷把叔公和男孩交出来,否则就让他们喻家灭族。
那时候他还小,被他娘抱着躲在房里,只看到窗外通天明亮的火光,那件事以后叔公就悄无声息的死了,死得极为凄惨,全身****,浑身都是伤痕,是被人活活鞭打至死的。
爷爷为此大病一场,没多久也去了。
所以这件事在喻鸿德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让他不会也不敢小瞧任何一个乞丐。
“我们没兴趣打任何无辜的人。”花好悠悠然从谢春风身后走出来,看也没看郑常胜一眼,而是对着喻鸿德道:“这位老爷,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你真的觉得我们会捣乱吗?我们刚进城不到一个时辰,跟你们无冤无仇,这么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的同伴虽然做的过分了一点,但也是有些人咎由自取,望这位老爷明辨是非。”
花好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她们这一回只是路过,没时间和精力耗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要真让人引来了官兵,处理起来也麻烦。
她可是还想尽快找家客栈吃吃喝喝洗个澡的。
花好一站在喻鸿德面前,他就下意识的看向她的腰,那几乎叠了她满腰的布袋子让他的心瞬间一紧,差点接不上气。
他细细数着,数了很多遍,终于确认了那布袋子的数量——八袋。
丐帮八袋弟子!
“……你……你是……丐帮、丐帮四大护法之一?”喻鸿德很清楚八袋弟子在丐帮所代表的意义,只在帮主和四大长老之下的护法!
眼前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居然是丐帮的四大护法!
这……这……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静止了。
花好愣了愣,倒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点,看来这人门儿挺清,她还没作答,李想闻言就已经激动地代替她回道:“算你有眼光,我们沈姑娘可是丐帮历史上最年轻的护法!”
虽然还是临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