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你可曾见过他或者他的画像?昨晚除了他,你还见过什么人?”
花好的问题依旧快速又犀利,程二娘有些傻眼,她不明白为什么问案的不是官老爷,而是这个跟她一起跪在堂中的小乞丐?
但莫成亮却说:“程二娘,还不回答?”
程二娘忙磕了个头,照着花好问话的迅速回答:“民妇家就在清河客栈附近,走几步路就到了。民妇是子时一刻看到他的,因为民妇每日子时更响后起床,所以肯定没记错。民妇之前并未见过此人,昨晚也没见过任何人。”
“也就是说昨晚你家除了李想之外不曾去过其他人?”
“是的。”
“好。”花好对程二娘的问话到此结束,她并不是专业刑讯人员,不能从他人的表情神态语气等变化来判断出细节,或者步步紧逼。这不是她擅长的。
“大人,小女子可否检查一下凶器?我不会直接碰触它们的,你放心。”她看向那两把血淋淋斧头和匕首。
一直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奇心很重的莫成亮没有犹豫的点头道:“可以,你起来吧。”
又扫了其他官差衙役一眼,示意他们注意着点,估计是让他们提防她会抢凶器攻击他人。
花好道了声谢,施施然起身走向被两名官差捧着的凶器,虽然不能碰触,但还是可以很直观的看明白它们的豁口、质地等情况,无论是斧头还是匕首的手柄上都占有血迹,有粗糙的指纹印子。
若这种情况放在上辈子,估计分分钟就能破案了,但这时代可没指纹验证法,所以这些最多只能成为佐证。
“大人,这斧头豁口明显,斧柄光滑,很显然这是一把用了许多年的旧斧头,我和李想初到长河镇,一路轻装简行,并未携带这种沉重不方便的物品,不知大人可查明这斧头源自何处?”花好指着斧头问莫成亮。
莫成亮还未回答,跪在一旁的王二麻子突然抢先答道:“这斧头小的认识,正是我们客栈后院砍柴用的。”
花好低头看向他,“也就是说李想或者我曾经进入了过你们客栈的后院?拿了这把斧头后才行的凶?”
“应该是这样。”
“你之前说你在后院的厨房为客人准备夜宵,有人进入后院拿走斧头你就没听到一点动静吗?”
王二麻子一愣,忙摇头道:“我真的没听到任何声响。”
花好笑了笑,也不继续纠缠,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分外晦涩难明,让王二麻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只觉心底发寒,却听她对着公案前的莫成亮抱拳,声音清亮有力,“大人,小女子想看看尸体,可否让尸体上堂来?”
大齐的律法和21世纪的地球可不同,开庭只需要验尸报告,在这里尸体是可以直接带上来的,所以她提的要求并不过分。
所以他便听到莫成亮说道:“传李掌柜张三尸身。”
“传李掌柜张三尸身。”
这下堂外的人群退得更迅速,霎时间泾渭分明,为两个担架的通行提供了宽敞的道路。
两具尸身上都盖了白布,被官差们放了下来,还跟了一位老态龙钟穿着白褂提着木箱的老人,应该是长河县衙的仵作。
王二麻子和程二娘都下意识的躲避开去,脸上露出害怕等神情,不敢看那两具尸身一眼。
“余仵作,说说你的验尸情况。”
老仵作对莫成亮躬了躬身,如老牛拖车一般慢吞吞的将验尸结果说了出来:“回大人,经本人验证,李掌柜胸口被砍开,死于内脏破裂,而张三颈部被割断,气绝而亡。两人应都死于亥时后。”
莫成亮点点头,看向花好:“沈姑娘,可还有疑问?”
“大人,既然仵作已验过尸,可否允许我也验验?”
“你会验尸?”莫成亮惊奇了。
花好不摇头也不点头,只说到:“略懂一二。”
莫成亮皱了皱眉,这律法还真没让嫌犯验尸的道理,但正如让她所说,仵作已经验过尸,她再验也破坏不了什么。
“大人,大齐律有言:谁质疑谁举证。如今柳儿质疑李掌柜两人的死因,想洗脱他们的嫌疑,你便让她验证一番又何妨?是白是黑都看在大人眼里,而且她是现场验尸,大家可都看着,仵作也在,也做不了什么手脚。”谢春风抱拳说道。
莫成亮一想也对,便大手一挥同意了下来。
花好对谢春风笑了笑,蹲下身打开刚才一直带着的木箱,众人一见木箱里的东西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因为里面堆满了瓶瓶罐罐和银针、小刀等。
“这小乞丐莫非真懂医术?你瞧她这是有备而来啊。”
余仵作虽然反应迟钝,但并未老眼昏花,同样低头扫了一眼花好的药箱,摸着胡须喃喃道:“有条不紊,同道中人啊。”
花好自然不会管其他人的表情,对谢春风说道:“过来帮我记录。”
上次给张镇长验尸时就是他给做的记录,他胆子大,不怕靠近尸体,换成其他人可能吐都来不及,哪儿顾得上给她做记录。
谢春风从善如流站到她身边,接过小册子和笔。
花好带好特制手套,矮身跪在了其中一个担架前,掀开白布。
尸体死亡不到六个时辰,还算新鲜,但他的模样实在也称不上美妙,因为他的胸膛敞开着,部分内脏还露在外头,岌岌可危的挂着,让人时刻担心弄个不好就掉了下来。
“呕!”
她才掀开,现场就出现了大批呕吐声,堂里堂外,好不热闹。
莫成亮的脸色也不太好,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李掌柜的尸体,但显然他还没能习惯这副惨烈的画面。
手中的惊堂木“啪”一声又重重敲下,他白着脸大吼一声:“肃静。”
全场的呕吐声被这一声卡在了各人的喉咙里,但还是隐约能听到轻微的干呕声。
不过这一切对花好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她已经开始检查起尸身,从头部到脚底,包括他胸口露出来的内脏都一一捏着手里检查过,她的神情淡然如水,仿佛手下触摸的不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而是一块石头或者一具雕像一样。
“死者,男性,年四十二三岁,死亡时间为亥时到子时之间,死因为机械性损伤造成的失血过多。死者胸口被锐器劈开,伤口足有二十公分长,伤口十分整齐,无不连贯创口。另死者身上残留了多处淤痕,后脑勺有一圆形凸起,是被重物攻击过后造成的伤痕,他死前是被击打致昏迷的。检查他的胃和食道并未发现任何毒物残留或反应,可确定他生前并未吸入或食入任何一种毒药或迷香。”
花好一边检查一边开口,语气轻缓,让人觉得不是在听尸检结果,而是在闲话家常。
她这种姿态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恍恍然,也忘了去害怕李掌柜那恐怖的尸体。
等她将尸体整个检查了一遍,才抬头对上莫成亮惊奇震惊的眼,说道:“大人,从这具尸体中,我找出了两个疑点。”
莫成亮眼神一亮,忙问:“什么疑点?快说来听听。”
很明显,这小乞丐是真的有一手,光凭她这验尸手法和分析就知道了。
花好先指向了尸体手臂和大腿各处的伤口:“死者身前曾跟人发生过相当激烈的肢体冲突,他的四肢、头部、面部都有大量淤伤,且指尖残留了少量的泥土和木屑。”
她拿起李掌柜的手,将他指尖的残留物指给莫成亮看。
莫成亮这时也顾不上知府威仪了,为了看清直接步出了公案前,走到了花好身边,细瞧着花好指给他看得地方。
“确实有泥土和木屑。”
花好闻言才接着道:“发现尸身是在客栈大堂内,但大堂内哪来的泥土木屑?而且你觉得若是他和凶手是在客栈大堂争吵打斗的话,客栈住客和其他小二会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吗?且大堂堆满桌椅,打斗时一定会撞到桌椅杯盘,造成一定程度的损毁,但据我所知,大堂内除了尸体外并无其他异常,”
莫成亮点点头,“确实如此。”
“所以我判断,死者和凶手最初打斗的地点并非在大堂,他是昏迷之后才被人抬到大堂杀害的。”
“一定是后院!”莫成亮拍了怕手,联想到那把斧头的来处。
花好点点头,也是这个意思:“大人,你可派人去清河客栈后院仔细检查一番,应该能找到一些其他线索。”
“姑娘说得对,六子,你带几个人过去给我仔仔细细的搜。”莫成亮大手一挥吩咐站在一旁的官差,那叫六子的官差应声,迅速带着一批手下跑了出去。
莫成亮又问:“那姑娘所说的第二个疑点又是什么?”
“正是这道伤痕。”花好指着李掌柜胸膛那道长约有二十公分的巨大伤口,她已经将之前流出来的内脏都放回了尸体体内,所以伤口看着虽然狰狞可怕,但与方才相比确实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