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竹之想送牧小满去日本上学还有一层原因他没明说----上海不仅大环境不安全,而且,对牧小满本人来说也不安全。
虽然他已经对外公布牧小满就是自己的女儿,是刚认的干女儿,可是,是否会因此再给牧小满的身上镀上新的一层危险,他不得而知。
作为牧竹之的干女儿,带给牧小满的可能会是地位的提升,或者生活条件的改善,却不能带给她安全的生活。也许,远离这个水深火热的国内,去日本,是最好的选择。
再加上,自己有朋友在日本,也许可以帮忙照顾也说不定。
更何况,他根本不清楚柏友山留着牧小满在身边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他不相信柏友山不清楚牧小满的真实身份。他更不相信一个小偷出身的人,真的能那么好心给牧小满一口饭吃。
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他最相信的人早已不在了,现在没有什么人是值得自己信任的了。
牧小满也没那么傻,她心里也清楚,牧竹之想让自己去日本的真实意图也许并没有明说。但是,在她眼里看来,牧竹之的另外一层含义应该是:他就是日本人的走狗!
那么,这种亲日派,想送自己去日本留学,那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了。她怀揣着不屑的心气儿,和手中捏着的那两张报名申请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夜已深,远处的鞭炮声和空中绽放的烟花却丝毫没有减退半分。去年这个时候,牧小满待在地下室里,因为头部被打的关系昏厥了很久,从而错过了大上海美丽的夜景烟花。今年的她虽然又受伤,不过,这个客房的景观位置相当好,落地窗正对着宽敞的后院,前面视野辽阔,不遮不挡,再往前去走一段距离,就是黄浦江了。
最近是过年时间,每天晚上,她都喜欢关上灯,挨着高大的落地窗,蹲坐在窗帘后面,看着外面的烟花,无声地发着呆。
脑子里一片空白。
好像,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一般,从未经历什么悲欢离合,也从未有过什么生死之别一样。就这么呆呆的望着外面。
今天也是一样,只不过,手边多了两张报名表,透过外面烟花绽放的光芒,报名表上的字迹清晰可见。她叹了口气,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事实上,如果真要选择的话,自己应该是回到奉天的。
可是回奉天以后该怎么办呢?该如何生存呢?牧叔叔这个日本人的走狗自己能指望他吗?阿金哥哥的仇也还没有报,自己真能走得开吗?
师傅让自己留在牧府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他有预见自己将要离开的命运吗?
我该离开吗?
好想问问师傅啊!可是,师傅,你为什么和柏二爷没有来看我一眼呢?
自从我受伤后,就再也没见过你们了。是因为阿金哥哥的死,柏二爷还在恨我吗?可是师傅,为什么你也不来呢?就算柏二爷和牧叔叔是死对头,可你不是啊!
她叹了口气,看到外面的烟花大朵大朵地在夜空中盛开,炫丽地好似她曾经的幸福生活,那么快乐,那么短暂。
突然,就在自己陷入感伤时,却猛地听见房门轻轻地开了。
有人进来了。
是平时操心太过的老陈?还是林妈又端了一碗养身体的鸽子汤?还是,那个早已亲近日本人的牧叔叔?
无所谓,不想动,不想理。反正自己躲在窗帘后面,也不会被发现。房间没开灯,自己在不在床铺上应该不会被看见。如果他们以为自己睡着了,应该会离开的。
于是,牧小满轻轻地靠着落地窗,继续呆呆地看着外面的烟花。
然而,她却透过外面走廊上的灯光,看到干净透亮的落地窗上,反射出来者的身影。是个男人!一个清瘦的男人!
这人是谁?
牧小满快速地在脑海里思索着牧府上下所有认识的,哪怕是见过的,好像都没有一个符合这个身影的人。
这人是谁?他来做什么?如果是个生人,他又是怎么进得了牧府的?
生人?!
牧小满被惊得后脊发亮,全身寒战。自从自己中枪后,她似乎胆子越来越小,越来越谨慎,而且,自己并没有因为手术而变笨,相反,思路清晰了许多。
她静静地观察着来者的动静,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她猛然想起之前的那个梦境,一个有人要杀死自己的梦境!
是这个人吗?难道,那不是梦境,而是可怖的现实?
要喊人吗?
可是,我该喊谁?如果这个人就是牧叔叔派来杀死自己的呢?
没人那么傻,救了自己又要害死自己吧?
可是,如果之前他救自己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知道了呢?有什么身份是能让他想方设法的害死自己的呢?
不能乱想!
可就在她满脑子混乱时,却看见那人突然掀开床褥,那动作十分粗鲁。根本不像是来探望病人的样子。
看来,此人想害死自己是无疑了!
床上找不到牧小满,来者就在房间四处寻找,床底下,衣橱里,都翻了个遍。牧小满吓得全身是汗,一动也不敢动,低着头,缩着身子,余光瞄着玻璃窗上的身影,好似这房间里出现的是索命的阎王!
只见,那人开始往玻璃窗方向靠近,脚步声很轻,轻得仿佛不存在一般。牧小满的大脑完全停止运转,甚至不知道等下被他发现后,自己会有怎样的结局。
也不知道他是否发现了自己,只听见,那人轻笑了一声,喊了一声:“池小月,你在那儿干嘛呢?”
是男人!年轻男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跟梦里出现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不!那不是梦!是血淋淋的现实!
不要过来!
不要喊我!
我不认识你!
不要靠近我!
那人边说,边向窗户这里走近。就在这时,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急切地脚步声,听那声音,应该是老陈!
“小满啊,你在房间里吗?怎么没关紧门呢?着凉了怎么行?”老陈操心地一路小跑着进了房间。
牧小满抬起头,却看到那人以一个苍鹰掠空的姿势,快速地躲到了床底下。
“啪!”老陈打开了房间的灯。“咦?小满去哪里了?”他自言自语道,说完,却准备将房门关上。
关上就完蛋了!
关上的话,我就会被那人杀掉的!
这句念头在牧小满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一个猛子从窗帘后奔了出来,一头扑在老陈的怀里,好似那受伤的小鸟,全身是汗,抖个不停。
“孩子啊,你怎么跑到窗帘后面去了啊?”老陈十分疼惜地摸了摸她的头。自从牧小满在家里疗伤之后,牧竹之叮嘱他和林妈好生伺候着这个小丫头。自己也不敢怠慢。可人是有感情的,虽然就这么些天,却觉得这个乖巧不多话的小姑娘,十分讨人喜欢。
别看她不说话,自从身体恢复以后,有时还会帮着自己做点杂事儿。要说不喜欢她,那是不可能的。
牧小满抬起头,看着老陈,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是否有着害怕的泪水,也不知道自己受到惊吓地表情会是怎样的抽搐。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房间里待着了!
“怎么啦?”老陈又问。
牧小满惊慌地指了指自己的房间,老陈一脸好奇地又向房间里探去。牧小满跟在他身后,想告诉他,那人就在床底下。
可是,躲在老陈身后的自己,却发现,床下空无一人!
人呢?
牧小满回头望了望房间四周,整个房间似乎不曾有人来过。床铺平整,衣橱完好,甚至是窗帘后面都没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迹。
难道是我的幻觉?
老陈似乎很懂她的心思,笑眯眯地问:“一个人在房间是不是害怕?”
牧小满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用力地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不过,如果真的害怕睡不着的话,就到书房去看看书吧!老爷在那,你别打扰到他就行!”
牧小满轻轻地抱了抱他的腰,老陈已经年过半百了,微胖的身体很是圆润,根本抱不过来。可就是这样的身体,却让牧小满觉得无比的安心。
她点了点头,转身向书房走去。
轻轻地敲了敲门,在得到牧竹之的许可后,她慢慢地走了进去。手里捏着的两张报名申请表,早已被刚才的惊吓揉得有些皱巴巴。
是啊!牧叔叔都准备送自己去读书了,怎么可能会找人害死自己呢?
再怎么说,自己中枪后,也是他第一时间送自己去的医院。如果不是他,也许自己早就死了吧?
虽然牧叔叔亲日了,可有人要害死自己的事情,也不能太过武断地认为就是他吧?
那么,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他还在不在我房间里呢?
她轻轻地把房门关上,看着坐在窗边的牧竹之,一时之间竟被刚才自己的疑心弄得有些抱歉。
“怎么了?想好去哪儿了?”牧竹之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着她。
牧小满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报名表,忽然觉得,如果刚才房间里的那个人想要害死自己,那么他还会再来的。
只要自己在上海,这人一定会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许是爹爹的仇人?也许,就是那个人害死自己全家的?
自己没有替爹娘报仇之前,是绝对不可以死的!还有阿金哥哥!
如果自己留在上海读书,被害的几率应该要比去日本大许多吧?
如果自己回到奉天,那人应该也会跟着来吧?
后天就是去日本的时间,如果要走,牧叔叔可以替自己买到船票。那么,就算是刚才房间里的那个人再神通广大,他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买到船票吧?
如果,我到了日本,他应该很难再找到我了吧?
我虽然去了日本,但是,只要我不亲近日本人,就行了吧?
牧小满站在门口站了很久,牧竹之却十分有耐心地在等着她的回答。昏黄的灯光下,无声的两个人之间,有着谜一般地气氛。
牧叔叔,你对我到底是帮助?还是陷阱?
我所选择的这条路,到底是平坦的大道?还是万丈悬崖?
终于,她鼓足了勇气,将手中那份日本帝国大学附属学校的报名表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