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小满反应很快,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脸上便扬起了平日里的惯有淡淡的微笑,说:“渡边,我们刚进办公室找你,你就回来了。”
一句话将三人跟那张药方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出什么事了吗?”渡边一脸茫然。
“没有,我昨晚在爸爸病房待了一晚上,没怎么睡,现在身体有些不大舒服,想让你看一下。”牧小满淡淡地笑着对他说:“肯特医生现在架子大了,找他看,他还不乐意呢!让我直接挂号排队去。”
渡边笑了,帮着肯特医生打圆场,说:“肯特值了一晚上的班,已经很累了。我来帮你看!”说完,转而对肯特医生说:“这里有我呢,你放心吧!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是啊!”牧小满也对肯特医生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爸爸,可他这情况来看,一时半会也醒不了。肯特医生,你就先回去吧!”
牧小满撒谎了,而且这句话也在暗示肯特医生:牧竹之已醒这件事必须保密!
因为渡边已经不是自己人了,就算是他的心依然是正直的,可已经在往邪路上走了。牧小满当时站在他家门外看着他和红叶凛之间的亲昵样子就明白了。更何况,这张药方就是佐证。
所以,她的直觉告诉她:现在不能告诉渡边牧竹之已经醒了的事实。毕竟,柏友山心心念念巴结着日本人,而他的假想敌就是牧竹之。如果始终让柏友山认为牧竹之已经油尽灯枯,奄奄一息的话,柏友山应该会去猖狂的做很多事情。
如果让他知道牧竹之已经醒了,恐怕,会让他狗急跳墙,甚至会想要找人来暗杀牧竹之。
而这件事还希望肯特医生能配合。
安东自然是知道牧小满的心中所想的。
可肯特医生却是个直脾气,他很看不惯一个做医生的,竟然在背后耍这种心思,在这个****的时代,有一点点时间多去帮一个患者,多去研究一下病理,都是比研究相思子红豆来得重要得多。
所以,当他看到渡边的那一瞬间,气就不打一处来,再加上,这段时日都是他亲自带着渡边,渡边底子好,人聪明,再加上学过刑查,很有眼力见,深得肯特医生的喜欢。而这张方子,无疑让肯特医生一下子看透了渡边的本真。
好在,安东在背后拉着肯特医生,并用眼神示意他:不可以。否则,肯特医生真的想要直截了当地问问他,这张药方到底是什么。
然而,他只能怔怔地看着渡边若无其事地将那张药方装进口袋里,若无其事地拿起听诊器,若无其事地听牧小满描述身体不舒服的症状。
却根本没有一丝心虚的样子。
果然啊,是学过伪装的人!
安东拉着肯特医生走出办公室,转而走近牧竹之的病房。他看着肯特医生的眼睛,真诚地说:“肯特,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我求你一件事。”
“牧先生已醒的事不要说出去?”肯特医生很聪明。
安东看了看微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牧竹之,说:“是的!刚才牧先生醒的时候,跟进来了一个小护士你知道是谁吗?可不可以请求她帮忙保密?”
肯特医生走近牧竹之身旁,牧竹之对他微微点了点头,说:“……麻烦你了。”
听到牧竹之说了这句话,肯特医生方才叹了一口气,说:“我不知道你们在玩什么花样,弯弯绕,好像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想去猜别人的秘密却又不想说自己的秘密。渡边也是,你们也是!”
“渡边是日本人,我们是中国人。我很担心渡边把牧先生已醒的事说出去,到时候,对牧先生不利。甚至……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安东镇定地说。
“谁杀他?”肯特医生张开手臂抱着头,说:“上帝啊!在上海滩有谁敢动牧先生啊?”
“柏友山!”安东提醒他。
听到这个名字,肯特医生一下子明白了,他连连点头答应:“好,我帮你们。不过,既然要瞒过渡边,瞒过所有人,恐怕……光是隐瞒不公布是不够的,你们最好再想想其他办法。我这就去跟那个小护士说。她是个很善良的人,应该会乐意帮忙的。”
说完,肯特医生转身离开了。
而牧竹之,也必须继续假装昏迷不醒的模样。而他只需要闭着眼睛就可以了,不过,虽然他刚刚大病初醒,脑子却并没有因为这次中风而受到丝毫的影响。真正影响到的,是左半边的手脚运动功能。
好在,牧先生醒来的时间是一大清早,只有肯特医生和那个小护士知道。而牧竹之是这家医院的老板,那个小护士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当然,还有一个知道牧竹之已醒的,却是安本华。
安本华当天就赶到病房里来了,整个房间紧闭之后,他紧握着牧竹之的手,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以及安东错失酒厂的事原原本本的跟牧竹之说了一遍。事实上,这些安东都已经告诉过他了。
然而,安本华今天来一是接到安东通知,二是想要借用一下牧小满。因为有个人,他想要带牧小满去见见。
“谁啊?去哪里?安叔叔,我爸刚醒,又不能让别人发现,我得在这儿多守着。”牧小满显然是不想去。
“前段时间我不是去了一趟南洋嘛!这人就是我在南洋找的一个帮手,前几天我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他愿意回上海来帮我。正巧,这段时间牧先生生病,我着急地把这件事儿给忙忘了。刚才要不是阿廖沙在门口跟我说今天几号,我还想不起来呢!哈哈!”
可牧小满在心里泛起了嘀咕:你找帮手喊我去见什么面啊?这事儿不应该是安东的事吗?又或者,这不应该是你那三个儿媳该做的事儿吗?
她心里极不情愿,可安东却在一旁怂恿,他温和地说:“去见见吧!虽然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是,这可是我爸第一次开口哦!我在这里陪牧先生,不会有事的。”
“明天上午十点,在卢家码头。小满啊,这个人你应该去见见,顺便帮我看一下他是否真的可用。”安本华笑着说。
牧小满看着安本华那一脸和气生财的样儿,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总觉得话中有话。出于好奇,她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上午九点她就到卢家码头了,来得虽然有些早,却想顺便看看这段时间码头的进出货记录。她怔怔地看着摆放账本的办公室,看着新的仓库主管递交给她账本,在她耳边说着这段时间的琐事。她有些出神。
李师傅,凶手是谁已经知道了,可我无能把凶手给搞丢了。而当初你提醒我那句“不要回”,尾音我一直认为那是个“去”字,其实,你想说的是“拳馆”的“拳”字吧?
等等!
牧小满猛然想到:李师傅是怎么知道於无时是柏友山的人的?那天晚上他应该只看到於无时啊!
难道说,那天晚上柏友山也来了?
他来做什么?
正当牧小满处于发现这一细节的震惊中时,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转头望去,安本华神清气爽地样子刚好在阳光下显得十分精神。
两人就码头最近运营情况和商会的大小适宜谈了很久,牧小满却并没有说出刚才发现的这一细节。毕竟,安本华父子虽然立场表明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可这个世界,从来教会她的,只有防备。
轮船晚到了一刻钟。
安本华站在码头一旁着急地张望着,他跟牧小满说:“小满啊,你学刑查的眼神应该比我利索,你帮我看看那人在哪?”
“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儿。”
“他叫阿秋,上海人本地人,身高比我稍微矮点,男的,大概一米七不到,有点微胖,四方脸,皮肤有点黑,在南洋那边晒的嘛!”安本华东张西望地看着码头和过往人群,努力地在描述着此人的模样。
“他是做什么的?或者说,他从南洋回上海来帮安叔叔您,是帮忙哪方面呢?”牧小满根据安本华提供的信息也在努力地搜寻着这个叫阿秋的人。
问到这个问题,安本华似乎有些迟疑,他犹豫了半天,说:“以前在上海也是做打手的,后来八九年前因为被追杀所以逃往南洋。此人身手很好,不过,却不及於无时和阿廖沙。对了,阿廖沙跟於无时两人是亲兄弟这事儿你爸爸告诉你了吗?”
“嗯,说了。”
忽然,牧小满的眼睛锁定一个人,那人拎着一个黑色的箱子,他站在人群最末端并没有往前走,等大部分人都走光了,他才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码头的方向走来。他的身型结实,脚步沉稳,走近了来看,两只眼睛不住地扫视着周围人的样子显得十分警惕。看来,他对上海有着很大的恐惧和敌意。
牧小满指着那人,问:“安叔叔,是他吗?”
“对!就是他!”安本华兴奋地挥了挥手,冲着那边喊道:“阿秋!我在这里!”说完,快速地跑了过去。
牧小满慢慢地跟了过去,从昨天到今天安本华对她描述的这个人来看,此人既然是上海本地人,又做过打手,如果能力真的很强的话,应该是可以在上海立足的。他为什么走了?而且,还是被追杀的?
更何况,安本华既然在南洋已经见过他,希望他来上海帮忙。可他那时应该是拒绝的,否则,他当时就应该跟着安本华一起回上海了。
而安本华又说,前两天接到他的电话,那时这个阿秋才决定来上海帮忙。这么多年,他自己家乡的故土他不愿意踏进,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满脸敌意。
看来,此人大有来头。
而安本华一再要求牧小满来见见他,可见,这个阿秋要么跟牧竹之有关,要么,就跟池正远有关。
想到这儿,牧小满加快脚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