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柏友山自诩不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人。当洛冰樱和池正远结婚后,他去了一趟梦巴黎。想要去找那名赵氏女子,既然无法跟洛冰樱走在一起,那么,娶个神似洛冰樱的女子也是可以了却心愿的。
然而,梦巴黎的人却告诉他这名舞女不久前领了薪资离开了。
从那以后,柏友山再也没有遇见这名长得神似洛冰樱的女子,也再也没有遇见其他神似洛冰樱的女子了。他有时甚至怀疑,怀疑那天晚上的一切都是一个梦,是上天可怜他痴情了许久,所以圆了他的一个梦。
然而,他看着池正远和洛冰樱每天出双入对,看着池正远从小小的码头搬运工变成了正义帮的四大帮主,看着池正远本是跟他一起挤在码头仓库地下室里生活却渐渐地有了自己的住处,有了自己的家庭,甚至有了自己的孩子。
柏友山不甘心。嫉妒好似那长着獠牙的毒蛇,躲在阴暗的角落看着自己垂涎已久的猎物,却不敢妄自向前半分。于是,他开始背后联系上了日本人,他要走属于自己的路。他要让洛冰樱知道选择池正远是错的,是不会拥有更多的幸福的。
虽然正义帮的宗旨是永远不跟日本人合作,可他柏友山背后还是铤而走险地勾搭上了日本人。也正是日本人告诉他,中国人懦弱的地方在于无能。他仔细琢磨着似乎很有道理,于是,当池正远有天问他“你想不想背后做点属于自己的生意”时,他脱口而出:“我要开一家拳馆!”
回忆并不全是美好的,有时还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嫉妒和不甘心。回想起自己的拳馆之所以能办得起来,也是拜池正远所赐,毕竟他在上海滩小有名气,有声望。
然而,这所有的过往曾经在柏友山的心底非但没有丝毫感激之情,反而却让他的嫉妒变得越发浓郁。
他转身离开了这片已经属于他自己的酒厂的土地,直奔梦巴黎。
赵钱孙觉得今天还真是奇怪,安东前脚走,柏友山后脚就来了。自从牧竹之帮他从柏友山手里拿下梦巴黎后,他每次见到柏友山都是绕道走。毕竟,自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因为他的提携。不知怎的,心中对他总是有着一丝愧疚。
然而,赵钱孙啊赵钱孙,这辈子就是钱的孙子。谁给他钱,谁就是他大爷。不过,再多的钱都抵不过弦仁殿下对他的笑脸。
他正准备出门去找深泽拉关系呢,却看到柏友山迎面走了进来。这躲也不是,藏也不是,心中闹腾极了。若不是刚才安东在这里拖延了许久的时间,这会儿他早就投到弦仁殿下的怀抱里了。
纵然赵钱孙心中有一千万个不开心,可他还是满面堆笑地看着柏友山,问:“哟,柏二爷,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这么长时间没见,柏二爷,您还记得我伐?”
柏友山白了他一眼,一脚踏进梦巴黎,说:“我来看看你这只白眼狼把我的梦巴黎作成了什么样!”
赵钱孙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好似一尊门神,并没有让柏友山进门的意思。柏友山本来就因为梦巴黎的事情生赵钱孙的气,这下可好,他真恨不得破口大骂,想想还是忍了:“怎么?如今我踏入这梦巴黎的资格都没了?”
“哪能呐!柏二爷,来来来,包厢里坐!”说完,便引着柏友山到了最近的包厢。
柏友山倒没留意什么,看了看梦巴黎的装潢,看了看梦巴黎墙上贴着的歌女和当红舞小姐们的照片,这一切的一切,都跟他之前掌管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不仅环境不一样了,而且梦巴黎里的一些舞小姐和歌女们似乎都大换血了。他叹了口气,道:“哎,物是人非啊!若不是前段时间我急需用钱,这梦巴黎也落不到你小子手里。”
赵钱孙张罗着手下给柏友山开了一瓶好酒,亲自倒了一杯递给他,说:“这梦巴黎在你手里和在我手里不都一样嘛!现在虽然是我掌管着,可我还是柏二爷您的人啊!”
柏友山看着墙上那些舞小姐的照片,说:“跟你打听个人。”
“撒宁啊?”
“二十五年前的一个舞女。”
“这我哪能晓得啊?”赵钱孙摆了摆手。
“你能打听到的。”柏友山笃定地说。
“哦哟,柏二爷您太抬举我了。好吧,你说叫什么名字?我试试。”
“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姓赵。”
“姓赵的舞女多了去了,就现在我这梦巴黎里,就三个姓赵的。喏,我也姓赵!”赵钱孙笑着说:“柏二爷,您找她干嘛啊?”
“一个老相识,想打听打听。我曾经跟她在我现在酒厂那里有过一段缘。”
刚说到这儿,赵钱孙猛然想起刚才安东走后,他手下一个小喽啰告诉他,安东之所以如此气急败坏,完全是因为日本人的酒厂现在全权落入了柏友山的手里。而安东,一分钱没捞着!
赵钱孙那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老半天,觉得先伺候着柏友山可能要比去弦仁殿下那儿来的重要。
于是,他一屁股坐在柏友山身边,说:“来,柏二爷,我敬您一杯!”
柏友山也没推辞。两人你来我往地酒过三巡之后,赵钱孙忍不住了,试探性地问:“柏二爷,听说您今朝又发财啦?”
柏友山乜斜了他一眼,立即明白了一切:“怎么?”
“柏二爷放心,我怎么可能跟你抢生意做呀?我就想问问,您什么时候开始酿酒哇?”
赵钱孙点头哈腰的巴结样儿让柏友山把他看了个底朝天,赵钱孙再怎么精明事故,在柏友山这个老狐狸眼里终究还是嫩了许多。柏友山其实别的不担心,他担心的就是这赵钱孙偷鸡摸狗的,别把自己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酿酒配方给学了去。
虽然自己就是小偷出生,可小偷不怕小偷,小偷怕的是穷极了的叫花子。虽然赵钱孙如今穿的是人模狗样的,可骨子里的穷酸相绝对还没丢!从他巴不得把梦巴黎最好的酒拿出来显摆这一动作就能看得出。
穷人,一旦有钱了之后,最爱的就是摆谱。
柏友山瞧不起地看了他一眼,警惕性地说:“你想做什么?”
“侬勿要紧张呀!我呢,可以想办法进到新鲜美味的葡萄,我吃过的呀!味道勿要太灵光哦!如果可以的话,阿拉合作呀!”
“甜度如何?”
“很甜!”
“哪里产的?”
“都有,我在全国,哦,不,是全世界都有眼线人手,就不知道柏二爷您要的是哪里的。”赵钱孙吹牛的时候还不忘卖了个关子。
柏友山不傻,他揉了揉左手食指关节,想了好半天,又问:“真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做这单生意呢?”
“我又不会做红酒的呀!”赵钱孙说:“柏二爷您要是愿意,阿拉合作呀!”
“我看,你不仅是想从我这里赚一笔,而且,也是遇到了一些麻烦。”柏友山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红酒,摇了摇头:“这味道不如我的二十一桶。”
“柏二爷,还是您眼睛厉害,什么都瞒不过您。”赵钱孙笑嘻嘻地说:“卢家码头侬晓得伐?就是多年前你手下阿金死掉的那个地方。”
“唔。”
“卢家码头现在是牧家的,牧羊犬他把这码头仓库所有的大小事宜全部交给牧小满打理了。我有些东西从外头进不来的呀!前段时间,不晓得您听说过没呀,我从东洋进了一批货,被牧小满那个死丫头给查封了,还把进货的那批人给杀了!”
柏友山得意地笑了:“牧小满现在是我的人。”
赵钱孙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一出,他惊讶地看着柏友山,竖起了大拇指,道:“厉害!那柏二爷,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想办法把一批货从日本运进上海?再说了,只要咱俩合作,葡萄我以最低价卖给您,您就算是以后打算去酿其他酒,我都能想办法帮您弄到货。我还能帮您找到更大的买家。”
“谁啊?”柏友山有了兴趣。
赵钱孙贼头贼脑地凑到柏友山耳边,说:“日本天皇的亲弟弟弦仁殿下侬晓得伐?我是他干弟弟!”
这句话让柏友山着实愣了一下,他惊讶地看着赵钱孙那得意的样子,感慨道:“你还真能攀高枝啊!”
“怎么样?想不想做日本人的生意呀?”赵钱孙笑着说。
柏友山想了想,透露出一丢丢的信息:“有日本人已经在跟我订货了,订单都下了,虽然目前并不是很多。而且,你说的这位弦仁殿下我听说过,前段时间日本人在清鹤园放烟花,酒宴上摆的就是我的二十一桶。虽然我没跟这位弦仁殿下打过照面,但是,他应该知道我的酒。而当时找我订货的是一个女的。”
“我晓得,红叶凛对伐?”赵钱孙点了根烟,得意地说:“红叶凛只能把你引向日本军方,我可以跟我干哥哥说一下,把你的二十一桶引向日本,到时候,天皇陛下的酒宴上喝的是你的二十一桶,侬港,到时候二十一桶就真的走向国际了呀!”
这番话把柏友山给说动了,能跟皇族做生意,这是他想都没敢想的。于是,他压低了声音说:“好,我跟你合作,可我总要见一见这位弦仁殿下吧?你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你是诓我的呢?”
“实不相瞒,刚才柏二爷您进梦巴黎的时候,我正准备出去找我干哥哥呢!走,我带你去!”
两人一拍即合,立即走出梦巴黎,直奔日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