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里的水很干净，干净到可以清楚看见天空的倒影，那朵棉絮一样的白云倒影进了水里被水纹一搅合，成了细碎的雪片。苏天歌倚在船帮处鞠了一捧水，晶莹的水滴从指缝间落在水面上，形成一颗颗圆润的珠子。她伸出指尖去戳那些水珠，玩得不亦乐乎。
燕千寻还没来，她倒是早到了快半个时辰。
这一片湖水原本是刘家的别院，刘家被赶出京城之后，这里被人盘下来做成了一个游湖赏花的好去处。这几日因为京城戒严的关系，来的人少了很多，像她这么明目张胆地在外游湖的几乎没有。
水面上有影子，底下的游鱼也都聚了过来，等着上面的影子大发慈悲之心投喂些食物，以缓解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可惜遇上了苏天歌，她的慈悲之心不多，更加上今日两袖空空，所以那些游鱼跟一会儿也就打了退堂鼓沉入水底走了。
“世子爷……”女子的调笑声从后方传来，她回头见是一艘画舫。宽阔的船头上放置有桌椅软塌，四周垂着从船顶落下来的软纱轻罗，随风飞舞遮遮掩掩。
软纱里或坐或躺着五个人，两男三女。跟她打照面是一个略显肥胖的男人，躺在软塌里跟旁边的两个女人调笑。背对着她的那人斜着身子倚在背靠上，那背影只需一眼她便认出是沈煜，身边的女子正在给他斟酒，除此之外并无逾矩，可她就是看的心里一阵别扭。
既是别扭就干脆扭过头来，她低头一瞧，水里的倒影实在不甚好看。眉头紧锁，嘴角微抿，活脱脱一副拈酸吃醋的模样。可她又凭什么呢。
呼，心里有事，游湖就不是兴致而是怨念。她吩咐船夫上岸，打算在岸上堵着燕千寻去别处谈事情。
“船夫，船夫，这儿……”画舫上有人冲着这边喊叫，那两个服侍肥胖男人的女子摇着帕子喊叫着撑篙的船夫，让他把船靠过去。
“客官，您看这可怎么说呢？”看人看面看衣，一看对面那些人就出身高贵，是他得罪不起的。便苦了一张脸向苏天歌讨主意。
“先靠过去再说。”苏天歌侧身低头钻进了船舱里。
小船靠近画舫，肥胖男人坐起来冲船夫喊道：“我这两位美人想学撑篙玩儿，你带她们到去游一圈，也给你十两银子。”
“哎哟，也真大方，可是小老儿这船上还有客人实在不便，要不您容小老儿把客人送到岸上再回来接您可行？”船夫弓着身子与人打着商量。
“让你的客人到这里来，莫扫了成王世子的兴致。”沈煜神色不动说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船夫犯了难扭头看向船舱，苏天歌捏着手指点点头。
“好好好，您且稍等。”船夫定好了篙，苏天歌一撩衣摆顺着画舫上溜下来的软梯爬了上去，扒着船帮的两手不偏不倚落在沈煜的脚边。
“沈兄搭把手啊！”肥胖男人指了指露出一个头还在艰难往上走的苏天歌。
“书生再文弱也不至于连这么几步路都上不来，成兄多虑了。”沈煜闲闲说完，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瞧着已经上来半个身子的苏天歌，那张脸上带着漠视，让他心头郁结难舒的漠视。
“小芝，去搭把手。”
“哎。”正给他捶腿的女子笑着应下，起身走过去帮忙，眼看着苏天歌的一只叫已经踩上了船板，搭手的女子忽然一声惊呼身子往前一倾扑着苏天歌就掉了下去。
沈煜说时迟那时快，抽下桌上的桌布往女子腰间一缠将人拽上来，随即跟着跳进了水里。
苏天歌在水里扑腾着，以自己所知道的每一个动作尽量让自己往上浮，眼看着船夫也跳下水过来搭救了。她的脚脖子一沉，有人在水底拽她！想明白这个事实，她张嘴刚喊了一声“救命。”脑袋就沉了下去。
湖水在上面看着澄澈，到了水下满是游弋疯长的水草，乌绿色的身体舞动着把水中染得有些昏暗。
她挣扎了两下，一口气已经没有了，依着求生的本能扒拉着两脚想往上游，那偷袭她的小贼又伸了手。苏天歌不禁在想，这算什么？猫抓了耗子戏弄着玩吗，想让她死就给她个痛快的，湖里的水不是那么好喝啊。
一口气到了头，她想，这回要是死了就变水鬼，专抓文弱书生下来陪葬。下一瞬她要张嘴喝水了，一团黑影贴过来紧紧抱着她，随即堵住了她的嘴，救命的空气渡过来让她的脑袋恢复清明。这抓了她戏弄的猫竟然是沈煜。
她借着水的浮力推他，奈何根本推不动他，一条命还捏在他手里，又让她离不开他。生与死之间的犹豫不过须臾，她遵从了自己的内心。
她想活，她也更想他。
他既来救她，却又憋着一口气不给她痛快，既折磨自己也折磨她。那她也不必给他痛快，她拽着他的衣带贴了上去，从他的口中汲取空气，不知餍足。死吧，就这样折磨到死变成一对水鬼也好。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奈何老天不遂人意，昏昏沉沉间她睁开眼睛瞧见了屋顶的木梁。耳边有滴答的水声，她侧头看见了沈煜，坐在挨着她的墙边正盯着她，水顺着头发滴下来落在地面发出滴答声。
她撑着坐起来，身上一阵酸痛，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衣服大开露出了里面的裹布。她抿了抿嘴把衣服拢好。
“是我脱了你的衣服。”沈煜冷不丁地开口说道。
她没说话，她是大夫自然知道什么也没发生，沈煜这么说想表达什么她不愿深究。她这会儿只想离开，哪怕再重新回到水里也行，只是别再这么对着他。
言语是杀人刀是夺命剑，她不敢保证自己那咄咄逼人的一面什么时候出来，一旦出来恐伤人伤己。她踉跄着往门口走去，还是慢了。
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住了她的去路，“为什么不说话？我们竟已走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