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神医出来的时候,苏天歌跟戴四海站在院子里,见着他的神色,两人也料到长公主已是油尽灯枯了。
“薛神医,她还有什么心愿?”戴四海上前一步问道。
“还能是什么?除了再见太后一面也就是能跟那个人合葬了。”薛神医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曾见过那个人,确实是丰神俊朗的一个人,那时候两个人站在一处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可惜啊,这人啊终究是违抗不了天命,那时的长公主已经毫无生机了,要不是还有秋鸣,她大概走就跟着那人去了。唉,如今也好,折腾够了心无挂碍,她也好没有愧疚地去见那个人了。”
“天歌丫头,我一会儿把人带走着去面见太后,你就当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薛神医背着手走了,苏天歌进了屋子,不知道薛神医用了什么法子,长公主竟然站了起来,见着她进来笑了一下。
“你是想来问我那个人是谁吗?”
苏天歌顿了一下才明白她什么意思,遂摇摇头,“之前很想,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不管他是谁都无所谓了。我们各自安好也挺不错的。”
“各自安好,嗯,是挺不错的。”长公主附和了一句,推门走了出去,苏天歌在她脑后看见了一点寒光,那是银针的光点,薛神医用银针术强行让她还能保持基本的说话走路。只是时间有限,时间一到人就会死,回天乏术。
戴四海也跟着离开了宅子,至于是不是跟着进宫她不得而知,站在院子里她仰头看了看天空。只有寥寥几颗星子散发着微弱的星光,闪烁明灭着。
事情终于结束了吧,苏天歌叹口气这样想着。
长公主来了。几乎整个皇宫的守卫都警觉了起来,一对一对的巡逻几乎将整个皇宫搅得如同练武场。在金鸾大殿前的空地上,长公主被人围了起来,同行的还有薛神医和沈煜。
皇帝没有来,而是让人带着长公主去了福安宫。太后站在福安宫的院子里见着长公主有些悲喜交加,“晋安,你终于肯来见哀家了?”
“母后,晋安不孝让您担心了。”长公主跪拜在地,太后叹着气把她扶进寝殿。
“你何苦要来,既然逃了出去就逃得远远的,何苦要来自投罗网。”
长公主苦笑了一下,“母后,儿臣是来求皇上一个恩典的,儿臣知道这有些痴心妄想,可是还是冒死进来求他。母后,您能让他来见见儿臣吗?”长公主身形晃了一下,歪在宫娥的身上。
太后叹了口气让人去叫皇帝,皇帝彼时正在审问沈煜,沈煜只一口咬定是在回衙门的路上才遇上长公主的。皇帝冷笑着看着沈煜,“先前在汤泉宫你故意放走长公主的事,朕不会追究,若是这一次再让朕发现还是你徇私枉法,朕绝不姑息。”
“叩谢陛下明察。”
太后的人连着来请了三次,皇帝终于起驾去了福安宫。长公主已是强弩之末,见着皇帝,连起身叩拜都有些吃力。
“朕这一次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你还有什么遗言就说吧,皇家陵园已经备好了你的位子。”
“恳请皇上能饶恕了那些无辜的隐逸族后人,他们已经没了家园,皇上请不要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的恐怕是你吧,朕的好姐姐,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朕的宽恕,现在又有何理由来要求朕对他们宽恕。”
“皇上,我如果不折腾这一遭,怕是死都不会瞑目。现在我明白了,命数改变不了,纵然我搭上性命也还是不能动你分毫。”咳咳咳,长公主咳出一口鲜血,苦笑着说道:“想来没有那一场变故,你我会是姐弟情深。可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谁也改变不了,我知道错了,恳求你,恳求我的亲弟弟,恳求大历的皇帝放过那些人,不要赶尽杀绝,我叩谢了。”
长公主说完身子一歪,摔倒在地,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出来,没一会儿便浸湿了那一片地毯。血染红了那一片白色的地毯,一如当年被染红的兵器,皇帝动了动嘴角随后转身出了屋子。
福安宫里清风掠过,带来枝头白色的花瓣,啊,太后的痛哭声传了出来惊得枝头那一只小鸟拍着翅膀飞走了。皇帝一拂袖子离开了福安宫,幼时他也曾跟自己的姐姐拿着石子追赶枝头的小鸟,也曾蹲在墙头惊吓来往的宫娥内侍。也曾拍着胸脯许下豪言壮语,他做了一国之君就保她一世荣华富贵。
可惜,那终究是曾经了,现在的他们势如水火,他要为了他要守护的东西弃了她。或许到了阴曹地府,再遇上彼此才会真正的释然吧。
长公主死了,这一次是真的死了,就在她被葬于皇家陵园后的第二天,皇帝下了一道诏令。凡是被抓到的隐逸族人,成年男丁全部发配极寒之地,孩子和女眷被放逐原来被摧毁的家园,留下的男丁等到成年也一并被抓到极寒之地。所有女眷不得再嫁人生子,生老病死之后就地掩埋。
皇帝终究是恨着害怕着那些人的,虽然不至于一刀结果了他们的命,却采取了这样赶尽杀绝的办法。这才是真正的灭族!
山道上是一辆辆囚车,车里关押着抓到的隐逸族人,山道往上的山坡上站着两个人。
“公子,我们去哪儿?”方琦兰望着下面的族人,叹了口气。
“去高棉吧,那个千面生服了我们的毒,得去给他送解药。”连秋鸣冷冷说了一句,再看了一眼下面回身打马走了,方琦兰也策马追了上去,自此天高水远人生无常了。
该死的死了,该抓的抓了,京城里终于消停下来。从富贵巷开出来的一辆马车上,陈巽芳有点意外地看着如意先生,“你不是死了吗?”
“暂时还死不了。”如意先生看了陈巽芳一眼,“长公主让我把这个给你,还有,在汤泉宫睿王爷欠她一个人情,你以后有什么难处尽可以去找他。不过……”如意先生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随即放下,“我听说陈阁老有意将你许配给睿王爷,你倒是可以不用过早地暴露身份了。”
“长公主答应我会让我实现自己的愿望,嫁给萧睿谈什么实现愿望。”陈巽芳没有去接如意先生手里的册子。
呵,如意先生冷笑了一下说道:“嫁给沈煜拘泥于内宅还是嫁给萧睿母仪天下,你自己选。”如意先生拿着册子盯着陈巽芳。
月末半盏茶时间过去,陈巽芳咬了咬嘴一把拿过如意先生手里的东西。
“这才是明智的选择,我走了,以后也不会再出现。所以好好利用手里的东西。”如意先生看了一眼外面的拐角,叫停了马车翻身跳上墙头,马车疾驰而过,如意先生蹲在墙头看了一眼才纵身跳了下去。
找了个隐蔽的墙角取出火折子开始烧东西,一张一张,瞧着渐渐被火焰吞噬的名字他苦笑了一下。他终究还是没有完全按照她的意思把东西都给陈巽芳,他留了一些最重要的,现在一把火烧干净了,就让那些秘密随着她的死一起消失吧。
烧干净了纸张,他用刀扒拉扒拉灰烬又挖个坑埋起来,确保万无一失了才转身走了。烧过的热气慢慢升腾到半空,卷着地上的灰烬枯叶转了个圈最终落了下来,尘归尘土归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