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会第二日,气氛比第一日要强烈许多。
因为今年的特殊情况,学院派的在第二天已经基本上没有上场的了,场上的差不多都是无门无派的江湖人士,或许也有一些别有用心隐藏身份的人混在里面,不过这些都和台下面打定主意看热闹的纪央没什么关系。
因为已经做出了选择,纪央甚至连露一面的意向都没有,选了个偏角落跟苏长皓几个人随意聊天,幸好他还没有忘记纪天河的话,选定时间邀请这几个朋友去自己家吃饭。
昭阳会落幕,参加者有悲有喜,有得意有懊悔,这场让纪央期盼良久又准备良久的比武会,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展开,又平平淡淡地结束,这让纪央有些始料未及,但不论怎么说终究是结束了,就像纪央人生中一朵小小浪花,转眼就消逝而去。而前面,还有更波澜壮阔的惊涛骇浪在等着他。
就像现在,纪央站在曲靖安面前,一丝不苟地恭敬执礼,这并不是拜师礼,只是内心的一种奇异感觉驱使他的行为,是对即将踏出罗浮城,走向更广阔天地的第一步的一种象征行为。
“弟子纪央,愿拜入玄武宗。”
曲靖安伸手扶住他,脸上掩不住的欣喜道:“好!随我入宗,他日必成就你名扬天下!”
因为纪央是私下里找的曲靖安,这时身边没有别人,否则让人听见曲靖安的这句话必定大为吃惊,他这话里的自信可不是一般的高。
“等回宗内之后,你再执入宗及拜师礼,现在称呼我师父也行。你先回去准备准备,三天后咱们就启程。”
“是,师父。”纪央答应后,并没有立即退下,而是又想起一个问题,问道:“不知这次除我之外还有几个人有幸入玄武宗?”
“没有了,就你一个。”
“啊?”纪央有些惊愕,“听说往届每次都有一两个,今年这么多人,武功比我高的也不是没有,我还以为能多几个呢。”
“今年人虽多,却多是江湖中人,无门无派的野路子收来何用?至于武功,”他有些不屑地笑笑,“我玄武宗收人一看心性,二看天赋。武功比你高又怎么样,仗着年纪比你大罢了,没什么培养价值。”
“照师父这么说,其实这届昭阳会非学院中人的机会恐怕小到没有吧。那今年为何又如此特殊?”
“还不是那些小门小派的要求!我四宗门槛高,他们小门派可没那么挑剔,借着昭阳会来占点便宜,若不是四宗名头,那些个闲散惯了的孤家寡人可不会随便就加入个一般门派!”
纪央脸上浮现出几分古怪,有心想问却不好开口。只被曲靖安看在眼里,猜出他在想什么,当即笑道:“你是想问为何我四宗还要在乎那些小门小派的意见吧。”见纪央点头,他呵呵一笑,却又叹口气,解释道:“你莫要忘记,我四宗与其他门派都不同,并不能看成是纯粹的江湖势力,其中一半,在庙堂。”
纪央恍然,四宗成立与那位开国皇帝有关,最初成立的目的也是维稳江湖,一直到今天也被人看成是朝廷在江湖上的代表。为了维持江湖稳定,少生些事端,有时候也只能迁就一下这些四宗眼里的“小门小派”了。
“这就是我四宗的特殊之处。既享受这地位,就必须承担这责任。每个四宗弟子都要铭记在心,你日后行走江湖,也须多多注意。”
“弟子自当谨记于心。”
从曲靖安那里回来,纪央就开始张罗家里面设宴的一应事宜,毕竟是正式宴请朋友,马虎不得。这是见纪天河正好回来,就把任务吩咐了,跑去见纪天河,问他让自己邀请朋友来是什么原因。
纪天河却打个哈哈道:“你可是拜入玄武宗了,这样的好事难道不值得庆祝?”这事昨天纪央就跟纪天河说了,并且这次邀请一众人来也是用的这个名义。只是纪天河之前与纪央说那会可不知道他能拜入玄武宗,对这样的借口纪央自然不满,又是一番缠问之下,纪天河才终于说出原因。
“当日何达舍上门来,你当我为何会早有准备?是有人早把消息送过来,才能让我从容安排。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所有人都来了呢?徐大人伊大人唐大人他们还可以说是得到消息很快赶到,郭敬贤可不是时时能来的。”
“是伊景?”也不知纪央这刻脑中多少萦转旋回,让他一口喊出猜测。纪天河笑着点点头,承认纪央的猜测没错,更让纪央心中万般猜测。
“不必多想,谁都有秘密,只要对你无害,何必深究?穷追不舍反倒不美。”
“是。”纪央若有所思,至于他想的是不是纪天河所说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纪天河还有生意要处理,并没有和纪央谈多久,时间又早,邀请的人一个都还没来,下人们都在为晚宴忙里忙外,纪央一个人在庭院里闲逛,一时竟有些无所事事,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信步闲游,不知不觉走到平常练功的园子里,索性展开拳脚,呼呼打起拳来。一套虎咆拳在他手里打出来,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当日在地宫中与王志那一战,竟在无意中拳法突破,达到了他之前苦苦思索的第三步,摆脱招式,凝聚拳意,一举一动都自有一番韵味。
打着打着,纪央的动作渐渐慢下来。这处园子,这方景色,让他不自禁想起苏含章,这个女孩认识时间不长,却已在他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地宫一行,如今再不知她下落,甚至连她生死也不得而知。对苏含章,纪央内心的情感是很模糊的,有朦朦胧胧的情感,但他并不能准确界定这种情感到底属于什么,只是每当想起她时,纪央就会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事,心中纷乱不堪。
叹息一声,纪央失去了再练下去的兴致,到旁边亭子里坐下,倚着亭子,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做,任由种种思绪迭起,不知不觉中竟睡了过去。
……
高山悬崖,风声烈烈,白衣胜雪的女子面朝崖面,白云缭绕,空谷幽幽,白衣女子若谪仙,几欲飘然而去。
纪央走到女子身后,尚未开口,女子回转过身,露出一张纪央熟悉万分的脸。
“含章……”纪央惊喜轻呼。
苏含章面色苍白,唯朱唇若染血,黑发铺散若幕若瀑,轻声问道:“纪央,若我与天下人为敌,你会不会对我拔剑?”
纪央惊愕于苏含章的问题,不禁道:“你怎会与天下人为敌?”
苏含章不答,只是问道:“若天下人皆欲杀我而后快,包括你的亲人你的朋友,都是如此想法,你会不会帮我?”
“我……”
苏含章忽然笑了,朱唇烈焰,玫瑰染血,笑容是凄美,如此娇艳,如此悲凉,如此绝望。
“锵!”苏含章腰间长剑出鞘,洒落一泓秋水,就像情人最温柔的抚摸,在纪央眼前流淌而过。
那素雪白衣,落满点点红。
纪央瞪大了眼睛,身体向前扑去。
那一只纤细素手无力松开,长剑滑落指间,柔软娇弱的身躯缓缓向后倒去。崖风吹起,这身躯就如被揉碎的花瓣,向着万仞悬崖飘落,一朵血染的白花,绽放盛开凋零……
纪央扑倒在地,白衣绶带悄然飘过,手指间流淌的只剩空气。眼睁睁看着,那绝美的身影,消失在云气之中。
“不!”
纪央一下惊醒,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花园风景。
“是……梦?”
纪央伸出手在空中虚抓,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心中怅然若失,思绪万千说不出的郁结难受。
“少爷,徐子墨少爷来了。”晴月从外面走过来。
“知道了,你先去招呼吧。”纪央收起思绪,将那心痛的感觉压在心底,抬头看了看天空。
“不知不觉,已经天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