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雨霏霏。
那一场大雨下了一夜,到第二天雨势才渐渐变小,却也始终淅淅沥沥,没完没了。虽然是白天,也被阴云遮得暗晦不明,让整个罗浮城都好像地府鬼蜮一般,街上行人稀少,整个城市一片寂静。
就在这全城失声的时候,有一个地方却炸开了锅。
纪府。
自昨夜自家少爷送那位请来的“授武先生”回家,至现在一直都没有再出现。昨夜未归,府中自上至下却是都想歪了,以为少爷在人家过的夜,这种事不好去问,也便无人再去打听。
直至第二天,守城官兵找上来,言明昨夜纪央二人强行出城的事,纪府上下这才知道昨晚的事,大惊失色之下几乎全府出动,清早冒雨寻找纪央,后来从地下逃出来的那一批武林人士重回罗浮城,纪府连忙派人去打听,得知了众人地下惊魂逃命的经历,以为纪央也在逃命的人群中,只是没有逃出来命陨地下,纪老爷听到这个消息当场昏厥过去。
紧急请来大夫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好不容易把纪天河唤醒,纪老爷刚刚睁眼,下人就传来消息:少爷回来了。喜极而泣的纪老爷当时差点又晕过去,急急忙忙去看,却只见到一个浑身冰冷僵硬的尸体,直接又晕了过去。
原来纪央虽然成功从地宫里面谈了出来,毕竟一身伤势太重,好不容易从白夔那里积攒下来的那点生机只能维持他一点命火不灭,只靠着强烈的求生意念硬是拖着一具半死的残躯爬出山林,挣扎到罗浮城,总算是被城墙上的士兵发现,也亏那人眼力好,居然认出眼前这个浑身血液混合着泥污,被雨水淋了个通透的人的身份,连忙把他送到了纪府。
这下之前请来的大夫有的忙了,一边要叫醒纪天河,一边要检查纪央,这一检查不要紧,差点把个大夫吓死,纪央浑身冰冷,瞳孔扩散,连心脏都停了,十足十的一个死人,也幸亏这大夫医术高超,硬是在这种情况下摸到纪央体内那仅存的一线生机,这才没有轻易下结论,而是赶快叫纪府继续请大夫,不一会纪天河醒来时,总共十几个大夫围着纪央正愁眉不展。
好歹知道自己儿子没死,纪天河这才勉强镇静下来,一颗纵横商场几十年磨练出来的心这个时候七上八下,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灼不安,只不过纪央这种情况让一群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一番商议,对纪天河说了他们一起下的结论。
年过六旬的老大夫对纪央拱手道:“纪老爷,还是节哀吧,令郎怕是……”
“是什么,你说,你把详细情况说清楚!”
看着一脸焦躁不安全无平日气质的纪天河,大夫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令郎伤势太重,心脏跳动微弱得听都听不到,五脏六腑大多损伤,经脉寸断,丹田损毁,这时候别说醒不过来,即便是醒过来也是废人一个,凭白受那伤痛折磨,只有一口气吊着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散了,我等……实在无能为力。”
纪天河“啊”的一声,捂着胸口连连倒退,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又看看躺在床上一脸灰败死气萦绕的纪央,不禁老泪纵横,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身子也佝偻起来,抖抖嗦嗦地走到儿子床边,眼中一点神采也不见了。
周围群医看了尽皆叹息,这时候却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劝慰的好,是责备自己学艺不精?还是安慰人家节哀?在他们眼里纪央是已经死了的,丧子之痛,外人又怎能劝慰呢!
这时候有下人进屋,见了屋中模样,立即便把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连忙使眼色让那群大夫都出去,关上门对着纪天河躬身道:“老爷,小人有事禀报。”
纪天河呆愣愣地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儿子,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下人一般一言不发。
这下人也没等纪天河回应,径直说道:“那送少爷回来的守城士兵说少爷昏过去之前曾开口说了一句话,料想是很重要的嘱托,小人不敢怠慢,请老爷定夺。”
听到下人说是纪央说的话,纪天河这才回过几分神来,开口道:“说。”
下人心中一凛,连忙应道:“是。”不敢停留,接着说道:“少爷昏过去前,曾说‘请学院藏书阁命系莫传……’。”
“嗯?”纪天河双眼中闪过亮光,沉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下人摇头,“小人实在不知。”
纪天河这时候眼中神光闪烁不定,面上尽是沉思之色,听到下人回答丝毫没有意外的表情,挥手让他下去,末了补充一句:“替我重谢那位官差,刚刚你说的让他忘掉,你也一样。”
“是。”下人躬身退出屋外,轻轻带上房门。
屋里只剩了两父子,纪天河默默沉思良久,再醒悟过来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轻轻抚摸着纪央的脸庞,喃喃自语道:“央儿,别担心,父亲已经明白了。”
当日,原先为了找纪少爷满城乱跑的下人尽皆回府,乱成一锅粥一样的纪府很快平静下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青兰雪坐在窗边,看着雨丝纷纷扬扬洒落,阴沉沉的天空覆压着大地,压得人心里也沉甸甸的。
“消息你也收到了吧。”身后,慕忻的声音悠悠传来。
“有话直说。”青兰雪毫不客气地道。
慕忻对青兰雪的态度有些着恼,嗤笑一声道:“纪家如今出现这种情况,不正是妹妹你期盼的吗?那小子死活不知,纪天河必然心神大乱,这个时候抛出后手,他可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任务成功在此一举,你难道不心动?”
青兰雪不说话,专注的看着窗外蒙蒙细雨,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片刻,似是忍不了青兰雪这种无视的态度,慕忻带着蕴怒的声音想起:“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犹豫什么?难道你真看上那个小子了不成?”
青兰雪身躯轻轻一颤,回首眼神冰冷地看了慕忻一眼。
“吆,这是让我说中了?”慕忻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难怪这个任务你拖了这么久还没做完,原来是假戏真做,懂了真情,不忍心下手了。现在你那小情人还躺在床上呢,你怎么不去看看他哪。”
“闭嘴!”青兰雪蓦然喝止,“你也不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激将法,该做的我自然会做,只是老狐狸狡猾,恐怕有诈,不调查清楚了我可不敢轻易下手。”
“妹妹知道就好。”慕忻巧笑焉兮,像突然换了一个人般笑道:“别怪姐姐说你,实在是现在形势严峻,雨夜一行,刘长老带来的人全部留在了下边,就连他自己也是重伤而归。这个时候咱们要是不做成绩,恐怕就被他当泄愤的工具,一气儿牵连了。”
“我知道的。”青兰雪颔首,“那便麻烦姐姐再多出点力,吩咐下边的人好好布置一番吧。”
“自当如此。”慕忻含笑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