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莜雅。”
少女蹲在角落里头，蜷缩成一团，两只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颤一颤的，像是受了伤的蝴蝶落在地上，不管怎么扇动翅膀都再也飞不起来了。
而但凡是飞行的动物，只要是折了翼，就等于是没有了半条命。
许子路转过头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角落里的人，她着装的颜色本来就很显眼，加之她对于许子路来说，从来都是很特殊的存在。而且，当初他跟她跟了整整一年，不管怎么说也应该练就一眼就看到她的能力了吧。
“莜雅。”许子路蹲下来，伸出手搭在了少女的肩膀上，轻轻地抚摸着她。
少女感觉到有人在旁边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其实以为是沈南城。然而慢慢地抬起头，才发现来人是许子路。
也对啊，怎么可能会是沈南城……郁莜雅你在天真地想什么呢……
郁莜雅抬起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站起来把脸扭到没人的一边，眼眶红红的。
“你……你怎么会在这。”
“我怎么就不可以在这呢。”许子路淡淡地笑了一下，也许是刚才小宇宙爆发教训沈南城的那股劲还没过，导致他现在竟然有胆量站在郁莜雅面前这样说话。
总感觉一切都来得太快，从郁莜雅不小心撞到了自己背上的那一刻开始。
然后，她以离弦之箭般的速度闯进了他的生活，让他措手不及。
但是许子路明白，不管以后郁莜雅是否如同她自己所说那般，要去“成全”周围的人，如愿以偿去做一个“坏人”的角色，还是只是说说那般用来解心头之气，他能够做的，都只有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在背后支持她。
他能够说什么呢？他什么都没法说，他也没有能力让郁莜雅镇定下来，他甚至没有资格往他们的生活中横插一脚。
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郁莜雅接过来擦了下眼泪，只是刚刚擦干净它又掉了出来，而且还止不住。
少女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捂着嘴豆大的眼泪又一滴连着一滴掉下来。郁莜雅立刻躲到袖子的后面，生怕是被人看到一样。
许子路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还以为是沈南城，结果看到的是一对情侣站在路中央，男生小心翼翼地搂着女生的腰，两个人的唇紧紧贴在一起。
他立刻就明白了。
这年头，旁若无人大庭广众之下秀恩爱的人多的去了，人们早都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对着这些视若无睹般路过，装作没有看见就好了。
还能够怎么办呢？你总不能够冲过去把他们两个拆散，也不能够冲过去给他们狠狠地一拳。
除了忍，你什么都不能做。
躲在柱子后面的少女还是颤抖着，咬着嘴唇忍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来。
对于普通人来说，秀恩爱不过就是炫耀罢了。
只是对于一些个别的来说，就如同是撕开伤口撒上盐。那种痛，又怎么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不许哭，忍着，憋着，你都给把它忍回去。”
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她，平时软软的声音竟在此刻坚硬起来。
“可是、可是我……”
“不许哭！忍着！”
郁莜雅捂着嘴摇头，眼泪还是往下掉：“怎么可能忍得住……”
“怎么不可能了。”许子路伸出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狠狠往自己扳过来，“看着我，不许哭。”
恍惚间，两个人面对面，连许子路都不知道自己的目光其实是有多么灼热，少女怔怔地看着他，视线都挪不开了。
不懂事的小孩是最容易哭的，只要一咧开嘴水龙头就全是打开了，刷啦啦的眼泪像是流不尽的。而同样的，他们也是最容易止住眼泪的。
小孩的哭泣原因很简单，饿了，被人打了一下，摔倒了，甚至不需要原因。可郁莜雅不一样，她算是有着大大的理由，她有哭的理由，也有止不住眼泪的理由。
那就把那些理由给忘了吧。
微微仰起头，郁莜雅努力睁大了眼睛，不敢眨眼，怕泪水就这样流了下来。
可是不让它流出来，它却从里面疯狂往外涌，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少年的脸庞变得模糊不清，郁莜雅一下慌了。
“忍着，放空你的大脑，不要去想别的事。”什么东西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掌心里传来了温暖的感觉。
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了那种软软的感觉，柔柔的很容易让人就放松下来。
过了好一会，视线又渐渐地清晰了起来，到最后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少年的轮廓又清晰地出现了。
“好了？”许子路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看见她不再哭泣，他真的很高兴。
莜雅，你就应该这样，你就应该是坚强的。
你的懦弱，只要一个人的时候释放出来就好。
郁莜雅眨眨眼，除了眼眶略湿以外，再也没有泪水流出来了。
“原来眼泪真的可以倒流的啊。”少女表现得特别惊喜，也许她从来都不认为流出来的水还能够流回去吧。
许子路两手插在裤袋里看着她，嘴角的弧度淡淡的，不深不浅，说不出意味。
也许以后呢，他再也不需要去那么偷偷摸摸地跟着她了。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着她，可以很平静地跟她说话，可以听她说那些心里不高兴的事情，哪怕是做她的泄气桶。
变了，真的变了。许子路很满意现在的自己。
起初，许子路第一次跟她的时候，距离是离得特别远的，生怕她一个回头就看见了那个胆怯的自己。然而事实证明，郁莜雅根本没有走到一半就回过头看看的习惯，哪怕是转过身了，她也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
记得有一次是在一条人不怎么多的小路上，他趁着郁莜雅跟朋友聊得欢，走到了路中央去想要补上这段距离，结果许子路刚刚走到路中央，她朋友似乎是掉了什么在地上，回过身去捡的时候，郁莜雅刚刚好就看到了他。
许子路的目光是从未曾从她身上离开过的，于是刚刚好四目相对了。而更让许子路捉急的事情，是情急之下他居然只是愣愣地看着郁莜雅，脑袋里连“躲还是不躲”的纠结都没有。
而少女只是环视了一周，不过是看得有点慢，实际上目光压根没有看到他——因为啊，她目光很快就移开了，连片刻的停留都没有，直接就转回去跟朋友聊天了。
许子路明明觉得她是看到了自己的，这一条空荡荡的路本来就没几个人。
那一天许子路站在路中央看着郁莜雅和她同学两个人的背影，愣是站在路中央不离开，直到那两个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的转角口。
这是一种怎么心累的感觉，明明可以看得见，却硬是被人忽视了。
从那以后，他尝试着一点一点缩短距离，甚至到后来直接站在她身后都不是问题了。
郁莜雅也不止一次回过头看到了自己，可就没有认出他。他其实有些怀疑他问郁莜雅知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郁莜雅是不是故意这样回答来气他的。
他许子路难不成就是透明的？周围的人都能够看到自己难道就只有她不能？
“那……那个只是因为我个人习惯性遗忘吧。一些不重要的事情我都会选择性地删除，毕竟大脑还是需要放松的吧，偶尔‘格式化’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所以说，你忘不掉沈南城只是借口吧，你打心底其实是根本不愿意忘掉他。”许子路的语气淡淡的，听起来很轻描淡写的样子。
不愿意，当然不愿意了。郁莜雅怎么可能会愿意呢？他第一个自己真正喜欢上的男生，是第一个让她不再把爱情当儿戏的男生。
“然后，你以后还打算怎么样呢？”
“……抢回来。”郁莜雅咬着唇，口红的味道并不好吃。既然许子路都承认了他是一直都跟着自己的，那也没有什么可以再争吵再隐瞒了。
“当真？这可不容易。”少年挑挑眉，一改当初那种内敛的模样，“有时候，不属于你的终究不可能是你的。”
“别跟我说这些。”
这些她都明白。
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下去……大概是，还没有到她心灰意冷的程度吧。
还撞得不够猛，受的打击还不够。也许还是这个样子吧。
她郁莜雅从来就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啊，真的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虽然她的眼泪已经流得差不多了。
许子路看着那个目光坚定的少女，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泪水决堤又如何，那也淹没不了她的那一份决绝。
“那你决定好了吧，不过以后不能够再轻易掉眼泪了。”
郁莜雅点点头，冲着许子路笑了一下，或许她想要表达的是，这将会是她最后一个发自心底的最单纯的笑了。
从今往后，还有多少场硬仗，还有多少的伤，谁知道呢。
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那么爬着去你也得爬完它。
有一句很伤感的话叫做“她结婚了，新郎不是你”。现在就要变成了“他恋爱了，女友不是你”。
女友不是自己，那又如何。
抢回来就好了！
多么简单粗暴啊。
站在一旁的少年只是默默地看着，什么也不说。
有的事，也许痛得彻底了，她就会清醒过来了。
毕竟，爱情是一种能够让任何人都陷入疯狂的毒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