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孙府注定是个不眠夜。
天蒙蒙亮时，外面已经有些嘈杂了。皇家的大婚， 哪里有一个人敢懈怠。
孙瑾姿动了动，那盯着窗纱外的大红灯笼一夜的眼睛已然布满了血丝。想了一夜，她依旧没有办法说服自己，除了晋楚裴，她当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嫁给任何人。
“姿儿，你醒了吗？”
钱氏也是一夜无眠，自己的女儿就要嫁给别人了，她这个当娘的哪里会舍得。那个大皇子可是风流成性，姿儿嫁过去也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醒了，这就起了。”
听到钱氏的声音，孙瑾姿赶忙动了动身体，想要去开门。却不想，自己的身体因为一夜的僵持，已然有些不受控制，刚要踩上那脚踏之时，腿却不受力，跌坐在了脚踏之上。
那金丝拔步床还是她刚出生时用小紫檀木打的，咚的一声，让门外的钱氏和木覃都有些心惊。
“姿儿，你没事吧？”
揉了揉自己磕疼了的胳膊，活动了一下，孙瑾姿也微微咧了下嘴角，看来，今日与她，的确不宜嫁娶。
“没事。”
拔了门闩，钱氏便拉了女儿的手。看着女儿微红的眼睑，心中着实有些心疼。做娘的，哪里会不了解女儿的心思，可是想嫁不想嫁却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那结亲的一方可是皇室，如果不嫁，只怕姿儿也只有一死，皇室的尊严岂容践踏。
木覃跟着孙瑾姿最久，自然也最了解她心中的想法。不过，事情已然成定局，只盼着那头，六皇子可以早想办法，解救小姐才好。
“夫人，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请小姐净身沐浴吧。”
昨日，宫里就派来了礼仪嬷嬷，在孙瑾姿起身前，她们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帖了，这吉时早就算好了，她们都不能耽误了。
钱氏点点头，亲自拉着孙瑾姿去了净房，熟悉整理过以后，才和那些嬷嬷一起为女儿将那绣着龙凤的云锦喜服给一一穿上。
拿帕子绞干头发，礼仪嬷嬷本来是想要亲自去为孙瑾姿梳头的，但是，却被孙瑾姿给拒绝了。
“娘，您来为女儿梳头吧。”
“哎。”钱氏应了一声，从嬷嬷手中接过梳子，她自己的女儿出嫁，这些事她自然想要亲自来做。
想当年，母亲给她送嫁之时，也是亲自给她梳了头，现在终于轮到她了。
偷偷用丝帕揩了揩眼角的湿意，钱氏才用手轻轻的拢了孙瑾姿那如缎子般的长发。
“我的姿儿也长大了，小时候，也是娘给你梳头呢。”
“是啊，那个时候，娘总是给我梳双丫髻，丑死了，我总是偷偷的给拆了。”
钱氏将碎发都整理到耳后之后，也露出了一些笑意，“我说呢，我梳的那么紧实，怎么会散掉呢。”
“嗯，以后再也不拆了，以后娘梳成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孙瑾姿将头埋在钱氏的胸前，钱氏也紧紧的抱着女儿，她没想到她身子刚好，回到孙府，就是给女儿送嫁的。
礼仪嬷嬷刚想要提醒二人注意时辰，却被木覃和翠缕给拉住了。两人擦了擦脸上的泪，努力让自己看的高兴一些。
“夫人，你们这样把我们都惹哭了，可不能这样了。”
“对呀对呀，今天可是大皇子妃的大喜之日，夫人还是快点梳头吧。”
钱氏朝着嬷嬷点点头，拍了拍孙瑾姿的背，将人从自觉地怀里捞出来。却不想孙瑾姿露出来的那张小脸上满是冷意，斜睨着两位嬷嬷，只让她们觉得很是局促，似乎自己的手脚都是多余的。
“急什么？大皇子妃出嫁，难道孙府的女眷不应该都到场吗？她们不急，我们急什么？”
孙瑾姿不怒自威，那张清丽的小脸上满是威仪，左边那位嬷嬷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右边的嬷嬷拉着诺诺的低下头，“大皇子妃教训的是，还不快去将孙府的那些夫人小姐都叫来？”
身后的宫女更是不敢造次，提了裙角就要往门外去。
“大皇子妃一早就这么大的火气，臣妇惶恐。”
钟氏带着孙瑾梦走在前面，手中还亲自端着一个托盘。一身烟蓝色的对襟裙裾，腰上挂着金镶玉的络子，笑意盈盈，看着都年轻了几岁，仿佛今日出嫁的是她的女儿一般。
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笑容下，那恨意藏的有多艰辛了。不然，那眼里怎会也是布满血丝，年纪大了，一些症状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
“这不是怕你这一天下来会饿肚子，大娘特意去给你准备了一盅燕窝粥嘛。”
“那倒是有劳大娘了。”
孙瑾姿也不客气，接过钟氏盛好递来的描金雪瓷碗，才微微勾了勾唇角，“只是这粥里没有下什么药吧？”
“孙瑾姿，你这个小”
“梦儿。”钟氏立马将人给喝住，现在宫里这些礼仪嬷嬷都在，若是孙瑾梦言辞不当，肯定会传出去，以后她还如何能够嫁入皇家。
孙瑾梦扁了扁嘴，看到钟氏面上的怒气，也只是娇嗔的喊了句娘，就站在一旁不动了，但是眼底却满是恨意。你嫁吧，就让你先嫁，也要看你有没有命能嫁得过去了。
“大皇子妃说的哪里话，臣服可不敢下什么药，更何况大皇子妃嫁到皇家，咱们孙家可都要靠你了。”
孙瑾姿浅浅的笑着，她并没有从钟氏的脸上看出一丝异样的表情，但是她却不认为这钟氏当真会如此关心自己，还特意帮自己熬了粥。
“那就有劳大娘了。”
“小姐”
木覃想要出声阻止，但是却被孙瑾姿的眼神制止了，“怎么，你想要替本皇子妃喝了这燕窝粥？”
趁着将碗送到嘴边的空档，孙瑾姿还细细的闻了一下，才慢慢的喝了下去。
“粥也喝过了，大皇子妃可别耽误了梳头的吉时啊。”
兰氏从进来后，倒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只是拉着孙瑾凝站在一边。若不是此时出生提醒，孙瑾姿也不会注意到兰氏。
“倒多谢三娘提醒了。”
兰氏很想回以一笑，可是触到孙瑾姿眼底的寒意，她是怎么都笑不出来。慌乱的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在众人的注意力都从她的身上移开之后，她才暗暗疑惑，莫非那日孙瑾姿这个贱蹄子真的从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什么端倪。
应该不会的，那个小蹄子一向都是如此怪异。现在要嫁给大皇子了，肯定就更加的眼高于顶了，这也不奇怪。
不停的安慰着自己时，礼仪嬷嬷已经唱了起来。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子孙满堂。”
“四梳老爷行好运。”
喜词就十句，每梳一下，钱氏便觉得女儿离自己远了一步，眼泪悄悄的落下，砸在孙瑾姿的发间，便没有了踪影。
孙瑾姿只当做没有看见，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恍如隔世。
那年，她也是满心的不愿，可是若是从头来过，若是早知道会是如此，她上辈子一定会好好过的。可是，走错了就是走错了，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她知道，她这辈子不会甘愿如此，更不想与晋楚裴错过。现在还没有出嫁，一切都还来得及。现在她只盼着晋楚裴那边也能有什么动作，好让她不用这么痛苦。
可是，她却又不希望他为自己以身犯险，这样，她心里有愧。
头梳完了，孙瑾姿还有些浑浑噩噩的，任喜娘摆布着，给自己上妆。
孙瑾凝心里面怨恨至极，一张明媚的脸上已经掩不住那恨意。孙瑾姿分明就不想嫁，可是今日出嫁的偏偏就是她，却不是自己。她当真恨不得她现在就去死。
手心的嫩肉都被掐的出现了血痕，她却依旧没有松手。被兰氏拽了一把，孙瑾凝才注意到，孙瑾姿正看向这边。
“大姐今日莫非是看小妹出嫁了，自己倒高兴傻了。”
这一屋子的人，哪一个不是来看好戏的，而她何尝又不是在看好戏。看她们一张张的丑恶嘴脸。
“不用高兴，到时候我嫁过去，一定也让大皇子把大姐风风光光的抬过去。”
兰氏眸光一闪，先开口替孙瑾凝道了谢。任谁，都注意到了，孙瑾姿用的是抬，而不是嫁。能嫁过去的只有正妃，而抬过去的，却之能是侍妾。
那些嬷嬷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自然是深谙其中之道。
此时，孙瑾姿也上完了妆，原先未施粉黛之时，便已经是清丽绝伦。现在，擦脂涂粉点唇之后，更是有倾城之姿，让那些嬷嬷都暗暗成奇。
那大皇子妃如此嚣张倒也是有资本的，毕竟大皇子虽然分流成性，可难保就能过的了这美人关。毕竟，这世间没人不少，像孙小姐这样的绝色美人却是不多。
“姿儿，不可如此。”
钱氏开口倒不是见不得女儿欺负别人，只是怕兰夫人和孙瑾凝当真存了什么心思，这样对女儿倒是一种潜在的威胁了。
孙瑾姿还是乖乖的闭了口，任喜娘在自己的额间坠了枚额心饰。那坠子与木澜手中的那颗极为相似，却是价值连城，若是不细看倒真看不出什么来。
多了那抹翠绿之色，孙瑾姿看起来更是美轮美奂，艳丽中又多了一抹清丽，本来不可能在一个人出现的两种姿态，硬是让她完美的结合了。
“兰夫人，你看我好看吗？“
兰夫人刚想要夸奖，目光触到那枚额心坠之后，心却猛地一怔。
“好好看，大皇子妃生的美，自然是好看至极。”
孙瑾姿笑笑，被扶坐在拔步床上，由钱氏盖上了盖头，兰氏的心才渐渐的放下，她更想认为，这一切都是巧合。而且，孙瑾姿都要嫁过去了，这孙府就不是她能掌控的地方了，她根本就没有什么要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