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姐姐自然知道分寸，只是王妃那里？”楚念德看见陈士允的手抖了一下，接着陈士允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对楚念德道：“我今儿也急躁了些，等到明儿，再去瞧瞧王妃。”
情根深种而不自知，楚念德看着陈士允，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陈士允看着桌上的孤灯，思绪不由飘到素真那边，她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对孤灯独坐？
素真也坐在灯下，却在写信，她的神情已经恢复平静，面上的泪痕也看不到了，但在一边服侍的红鸯却仿佛能看见她眼里的薄愁。
“王妃，这信就算这会儿写了，明儿才能叫人送出去，还是歇息吧。”红鸯给素真披上斗篷。素真放下手中的笔，这白纸上面还是什么字都没有，自己的心绪还是不宁，什么都写不出来。
“几更了？”素真端过旁边的茶，这会儿虽才八月，可为什么这么凉了？只有这茶杯能暖人的心。
“都三更了，王妃，您早该歇着了，这信，明儿再写也是一样的。”紫鸳也过来劝说，素真站起身：“是啊，总是有空的，横竖我每天闲着，什么事儿都没有。”
素真这话让红鸯打了个寒颤，刚要说什么就见素真走到床边坐下。红鸯忙上前服侍素真歇下，对素真道：“这是您不愿意管事呢，要不去和苏嬷嬷说说，以后这王府里的事儿，都由您来管。”
“没意思，什么意思都没有。红鸯，我竟无归处。”素真的话让红鸯吓了一跳，紫鸳急忙走上前：“王妃，您怎能说这样的话，什么叫无归处呢？王府也好，侯府也罢，不都是您的家吗？”
娘家，夫家，其实都不是自己的家，不过素真已经不想再解释了，这个世间，难得的是知音，自己原来以为，苏沧会是知音，可是后来知道，苏沧不是了，而接触到的人就那么几个。
觅一山清水秀之地，得一知音人，从此闲云野鹤，不问世事。陈士允的这句话又在素真耳边响起，素真不由自嘲一笑，他也不过是普通男子，会为了妻子的过去而大发雷霆。知音人，他不是，苏沧不是，谁都不是。
红鸯和紫鸳服侍素真睡下，见素真闭上眼才把帐子放下，两人退出里屋，紫鸳对红鸯压低声音问：“我怎么觉着小姐的语气有些不好。”
红鸯叹气：“可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今儿王爷来了，小姐要是语气和缓些，指不定王爷也就和小姐和好了。”
“小姐的脾气你我还不晓得？瞧着温和，可一旦认定了，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这是心中有怨呢。”紫鸳的话让红鸯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也不差啊！”
两个丫鬟的话传到里屋素真耳中，素真不由轻叹，都是傻丫头啊，自己早就放下了，放下了对苏沧的感情。所失望的，是陈士允的话啊，原本以为，他和自己，也许能成知音人，可是现在瞧起来，全是自己想错了，想错了。
素真这一夜没睡好，早上起来时候眼里全是红丝，紫鸳红鸯服侍她洗脸的时候就发现了。但两人也不敢劝说，梳洗完素真就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镇远侯府。
见状红鸯才算松了一口气，对素真笑着道：“昨儿厨房做了桂花糕，王妃要不……”
紫鸳在旁打断红鸯的话：“还是让厨房做碗鸡汤小馄饨来，王妃昨晚晚饭都没好生吃。”
“不必了，就桂花糕吧，再让他们上一碗粥。”素真吩咐着，春英就往外传，一时早膳传来，红鸯给素真夹了一块桂花糕，素真看着碗中的糕，轻轻咬了一口，又是一年桂花开，可是身边的人，已经换掉了。
“苏嬷嬷来了。”素真还在用饭，内侍就进来禀告，接着苏嬷嬷就走进屋内，瞧见素真在用饭，苏嬷嬷急忙快步上前服侍素真。
素真放下筷子：“苏嬷嬷请坐，我也快吃完了。”
“王妃您请用，不用担心老奴。”苏嬷嬷在旁边赔笑，春英不由惊讶地看着苏嬷嬷，平常苏嬷嬷也很恭敬，可是今儿怎么了，似乎越发恭敬了。
等素真用完早膳，苏嬷嬷又接过手巾给素真擦手，素真抬头对苏嬷嬷微笑：“这些事，不用您老人家操心。”
“这是老奴应当的。”苏嬷嬷等到素真重新起身坐在窗边，又伺候素真喝了茶，这才开口。
今儿苏嬷嬷必定是有什么事，素真瞧着她：“嬷嬷请坐，您是王府的老人，不用这样客气。”
苏嬷嬷应是侧身坐下才对素真道：“昨儿老奴思前想后，王妃嫁过来已经有三个多月，对这府里的人，该认得的也认得了。因此老奴想着，您是王府主母，这王府内的事务，自然还是该由王妃您操心，所以老奴今儿特地过来，想请王妃随老奴前去，瞧瞧那些管事人等。”
苏嬷嬷的话让素真微微一笑，接着素真就道：“不必了，苏嬷嬷，你管理王府管的很好。”
“老奴并非以退为进。”苏嬷嬷站起身为自己分辨，素真对苏嬷嬷招手：“坐下吧，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您心中是什么想法，我一直清楚，只是我的心，并没在此。”
苏嬷嬷惊讶地看着素真，素真瞧着苏嬷嬷，这么些日子以来，素真也清楚苏嬷嬷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忠心，恨不得代替陈士允去死，这样忠心的仆人，对自己嫁给陈士允会有不满是正常的。
毕竟自己背负着那个克夫克母的传说，可是这明明是假的。不过素真只是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苏嬷嬷，这么些日子以来，我已经晓得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王爷这么些天，对我也很好，然而我背负如此传言，本就不该在这红尘之中。”
这，这话的意思，苏嬷嬷震惊地望着素真，素真说出这句却觉得心中豁然开朗，怎么会没有损伤呢？祖母的话真是好笑，还有父亲，素真觉得他也是在惺惺作态，如果真的疼爱，不是这样的。
陈士允走进素真的院子，只觉得这院子内的花木，都透着一股寂寞，梧桐无言，桂花默然，风吹过竹从，仿佛在那哀鸣。
为何会有这样的思绪？陈士允不知道，也不清楚，但还是举步踏上台阶，屋内传出素真和苏嬷嬷的对话，陈士允不由停下脚步。
“王妃，您话中的意思？”苏嬷嬷满是惊讶，不知道自己听到的，是真还是假。
“苏嬷嬷如此聪明，怎么会听不出来呢？苏嬷嬷，今儿，我就和您说一句推心置腹地话。我从生下来就失去母亲，都在传说我克父克母，所以养在外家，所疼爱我的，也只有外祖母一人。年少时候，我并不在意，毕竟外祖母一人的疼爱就胜过别人。可这一年多来，经历了很多事情，我才知道，在这世上，并不是有人疼爱就可以得到一切了。王爷他是个好人，可是我和王爷之间，却是错系红绳，原本就不该在一起。”
素真这番话听的苏嬷嬷急忙跪下：“王妃，这话，您可不能说。”
“苏嬷嬷，你起来吧。我说的话，我心里清楚的很。这些天我也在仔细想过，竟是毫无可依，无处可栖，唯有那红尘之外，方是我的去处。”素真的话清晰地传进陈士允的耳中，他想掀起帘子，但手伸在那里没有动。
“苏嬷嬷，您想必已经在为王爷物色次妃了，好好的女儿家，哪能就这么做妾呢？所以我想援引前例，出家修道，这样王爷就能另娶，而我，也能求得清净。”素真的语速越来越快，仿佛出家修道就是最终选择。
陈士允掀起帘子走进屋里：“你去求得清净，那我呢？”素真不料陈士允会在外面，惊讶地啊了一声。
苏嬷嬷已经对陈士允道：“王爷，老奴并没想到，没想到……”
“嬷嬷先请下去吧！”陈士允打断苏嬷嬷的话，苏嬷嬷看向素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素真面上的惊讶渐渐散去，站起身对陈士允道：“王爷，妾……”
“方才苏嬷嬷的话我都听到了！”陈士允对苏真开口说了这么一句，素真看向正要走出去的苏嬷嬷，眉头不由轻轻一皱，陈士允已经对素真道：“你心无挂碍，所以才想要出家修道，既然如此，我就让你心有挂碍，从今……”
“王爷！”素真高叫了一声，打断了陈士允的话，接着素真就对陈士允飞快地道：“王爷，你我错系红绳，这个错误，该弥补了。”
“你说错系就错系吗？”陈士允的反驳让素真一时说不出话来，接着陈士允缓缓地道：“红绳两端，系着你我，不是你说错了，就是错了。”
他的话，素真竟然有些听不懂，只是看着陈士允一言不发。苏嬷嬷已经走出屋子，可陈士允的话还是清晰地进了苏嬷嬷的耳朵，苏嬷嬷不由轻叹，自己养大的孩子，果真是长大了，已经有了主意。他既然喜欢上了这个姑娘，那又何必去横生枝节。唯有去佛前祈祷，祈祷那些事情，都降临在自己身上，而不是降临在这个自己疼爱的孩子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