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兰再次见到二丫的时候,是在她头七的晚上。蒂兰听隔壁根婶说卓四爷家的卓大出来募捐了。说是要给孩子找块地安葬,找人做场常规法事超渡。往各家各户里筹钱。村里人一方面畏惧他家多年积威,另一方面可怜那孩子凄惨,也都多多少少地拿钱捐了。后来卓大来到蒂兰院子时,蒂兰拿了一吊子铜钱给了。
但是卓四爷家随后就给那孩子在后山林子里找了个坑埋了,又在头七晚上请人来念经超渡。所谓的请人,也只不过是老婆子请了同村的几个婆娘来家里一起念段往生经。
只是头七的晚上,蒂兰在自家院子里又看到了二丫。她站在老槐树底下,瘦瘦弱弱地站着,仿佛一阵风吹来就能倒了的样子。不过后来倒是真的一阵风吹来,她的身影就消散在风中了。
蒂兰站在屋里,抱着圆球,透过窗户看着消失在老槐树下的二丫,若有所思。
不远处,卓四爷家传出“咚咚”敲木鱼的声音,伴着几名老妇人,若有似无的念经声。各家各户都关紧了门窗,不再理会他们家的动静。他们家如此折腾,与其说是心里不安还不如说做出来给村里人瞧的。
“唉,谁又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何必做出这样掩耳盗铃之事呢!”蒂兰摸着圆球毛绒绒的身子问道:“圆球,你说是不是呢?”
圆球没有出声,两只猫眼却一直盯着老槐树下。今晚的它显得格外的急躁。蒂兰一直抱着它,却显然无法安抚它的情绪。终于“喵呜”,小圆球一声厉叫,从蒂兰的怀里窜出。
蒂兰一阵惊呼,“圆球,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她还没喊完,小黑猫早已跃上墙头,很快就消失在黑夜当中。蒂兰没有去追赶,她知道小黑猫极有灵性,不会有事的。
此时的月亮渐渐地被乌云遮盖,天已渐深,显出恐怖异常的寂静,有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之感。蒂兰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伸手把窗户关了,拿起桌子上的油灯,回床上休息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后,她方才站着的窗户边上慢慢显出一个青衣儒衫的俊美青年来,正是她的鬼夫阿庆。
阿庆看了看已经转身的蒂兰后,在已关紧的窗户上吹了一口气,然后默默地消散在空气中。
此时的小黑猫,正奔跑到卓四爷家的院子,它没有进院,而是跃上了墙头,在墙头踱了几步,悄无声息地趴下,双眼紧盯着院子里瞧。
卓四家院子里,现在正灯火通明。院子中央,卓二媳妇正在一个火盆里烧衣服,那都是二丫平常穿的,也没几件,都是大丫小了,旧了,留给她的。
“二丫呀,娘对不起你,没能好好保护你。”卓二媳妇低声哭泣着,小声地诉说着,“你别冤娘,娘也是没办法,你去了也好,省得留在这家里遭罪。”卓二媳妇给自己抹了抹眼泪,烧完了衣服,又拿起一个破布娃娃,扔进了火盆,“二丫,娘将你最喜欢的娃娃烧给你,以后,小弟再也不会跟你抢娃娃了。”
这边卓二媳妇默默地烧着东西,堂屋里,卓四婆娘带着几个老婆子,口里念念叨叨地念着往生咒,摇头晃脑的,好不热闹。念着念着,卓四婆娘向前一磕,差点儿载倒,惊得其她婆娘都停下了念经,往她那瞧,原来她睁着眼睛念着,没多会儿就瞌睡着了。大家面面相觑,“呵呵,继续念,继续念。”卓四婆娘重新坐好,强打了精神,催促着大伙儿继续念。
此时,卓二摇摇晃晃地拿着酒坛子出来,见院子里正烧着火盆呢,上前一脚踢翻了,“哭,哭,哭啥子哭!你个贼婆娘,烧什么东西,你还嫌家里不够穷啊!”他看到媳妇头上戴了白花,上前一把扯下,“老子还没死呢,你这贼婆娘,给谁戴孝呢!”
卓二媳妇不敢反抗,倒在地上,任他踢打,咒骂。很快,她的头发散乱,嘴角挂血,只是没有落泪,她的泪都留给了女儿。
卓四婆娘听到动静,从堂屋里赶出来,“哎哟,我的乖宝啊,你咋又喝酒了,快进屋歇着去,别让这婆娘触了霉头啊!”上前,忙扶着儿子,往里走。
“娘,你看这败家的贼婆娘,竟然烧了咱家的东西!”卓二指着地上的媳妇,还欲再上前踢两脚。
“相公,俺没乱烧,只是给二丫烧点旧衣服。”卓二媳妇怯懦地回应。
“说你了还敢顶嘴,”卓二挣脱他娘的拉扯,又是一脚踹了过去,卓二媳妇顿时捂着胸口,嘴角的血流得更多了。
突然,院子里阴风乍起,门窗顿时“啪,啪”作响,屋里头的灯都灭了。阴风呼呼的声音,在这原本静得可怕的夜里特别响亮,天上乌云遮住了月光,剩下一片漆黑。这股邪门的风吹起火盆里的灰烬,在院子里旋转,点点星火忽明忽暗。
院子里正在打骂自家媳妇的卓二现时觉得后脖子一凉,打了个寒战,感觉到一股阴森可怖的寒意窜上来。身旁的卓四婆娘颤颤惊惊地伸手拉扯儿子,“老……老二啊,这……咋……回事儿啊!”她已吓得有些结巴了。
卓二这回也胆怯了,停下打骂的动作,躲到她娘的身后,“阿娘,天怎么突然黑了?”
倒在地上的卓二媳妇这会儿半撑起身子,抹了抹嘴角流下来的血,看向已被卓二一脚踢翻了的火盆。此时院里院外一片漆黑,唯有火盆里还有零星的火光,还有那个烧了半截的破布娃娃。
在屋子里的几个婆娘此刻正缩成一团颤威威地出来,“快瞧,”其中一个婆子伸出手指,颤抖地指向卓二背后。
大家寻声望去,只见卓二的后背上挂着一个小孩,那孩子七窍流血,眼睛暴突,头发乱蓬蓬,借着地上火盆的微光,可以看出她黑色的手指正掐着卓二的脖子,整个身子都挂在了卓二的脖子上。她凄凄惨惨地喊道:“阿爹,你好狠心啊,你还我命来!”
几个婆娘顿时乱成了一团,一阵尖锐地喊声传出,惊醒了全村的人。纷纷打开窗门,有些人已开了门出来张望了。
只见几个婆子从卓四家院门里跌出来,四下逃散。
“了不得了,闹鬼了,闹鬼了!”
“二丫来寻仇了,来寻仇了!”
几个婆娘一边慌不择路地乱跑,一边四下叫嚷。
此时的卓二已吓得尿了裤子,“不是俺,二丫,你别找俺啊!”他说着将身前的老娘推了出去,“你要找,找你阿婆,都是她出的主意,是她按住你,让俺灌你砒霜的,都是她,你找她吧!”卓二已被吓得语无伦次了。
卓老婆子吓得跌坐在地上,“二丫,二丫,你别……别吓阿婆啊,阿婆年纪大了,经不起你吓的。!”没说两句,她就倒头昏了过去。
“二丫,是你回来了吗,你是来找你阿爹报仇的吗?”卓二媳妇双眼紧盯着还在卓二脖子上挂着的二丫,“二丫,你放过你阿爹吧,虽然他对不起你,但他好歹也是你爹啊!你要报仇,朝娘来吧!是娘对不起你,没好好保护你啊……”卓二媳妇说着,伸手去拉卓二的衣服。
二丫没有管地上的两人,只是掐着卓二的脖子,“阿爹,你好狠的心啊,你赔我的命来。”一声厉叫,响彻天际。
卓二只觉得脖子上越来越紧,张大了嘴,透不过气了,没过多久,他嘣然倒地,昏死过去。
“相公,相公,你怎么样?”卓二媳妇扑过去,摇晃着卓二。他脖子上的鬼影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一直趴在墙头的小黑猫,“喵”地一声,离开了卓四家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