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距离案发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了,而有直接指向性的线索几乎没有。
“接下来,要集中调查死者车辆的去向,以及与死者有关的女性,另外,为死者打扫房间的钟点工要尽快找到。”罗刚又转向安佑麟,问道,“安老师,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和提醒的?”
短暂时间内又走神的安佑麟抓了抓后脑勺上的头发,回答说:“这个嘛,我认为与死者有关的女性这一点,要从死者生前的行为对女性造成伤害这个方面去查。不过,从个体差异的角度看,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同,所以同一件事情对每个人的刺激所产生的影响也是不同的。要查的话,就要从受到身心伤害最大的女性入手,她们有足够的动机杀死死者。”
罗刚接着又问韩若薇,“韩组长,你有没有需要提醒大家的?”韩若薇正了正身体:“根据死者致命伤的刀口看,凶手的刀法很娴熟,不排除是从事相关行业的人所为,凶手很有可能从事医疗工作。”罗刚开始布置第二天的工作。宋春明带人调查在死者卧室中发现的单据上的医院,以及联络为死者定期打扫的钟点工;尤涛负责调查寻找死者的汽车,案发当晚在皇隐山附近出没的深色无牌轿车,很可能就是死者的车辆;郭俊峰继续追查死者衣裤的来源,而卓卿珊依旧跟随协助安佑麟。
散会之后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罗刚亲自送韩若薇离开会议室。负责后勤工作的女警许青青找到罗刚,告诉他赵洪军局长刚刚开会回来,要见他和安佑麟。原本准备离开刑侦大队就大吃一顿的安佑麟只好硬着头皮跟随罗刚去了局长办公室。
一干人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办公室,卓卿珊一到办公桌旁就赶紧坐下来趴在了桌上,尤涛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地把杯中的水全灌进了肚子里,宋春明背靠椅子仰面闭着眼睛喘粗气。郭俊峰却像只不知疲倦的小牛犊子般,端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偶尔用手扶扶眼镜。“郭子,你还真是精力充沛啊!今儿你就好好休息吧,我看这个案子啊,肯定够咱们受的了。”尤涛慵懒地扑通一声坐下。“我说你们几个就没觉得这个安老师有点怪吗?”郭俊峰的眼睛透过镜片斜向尤涛。正在闭目养神的宋春明说:“郭子,你就别磨磨唧唧的了,我这一天都死了不少脑细胞了,你就别让我们几个耗神了行吗?有话直说。”“安佑麟被请来做顾问的确帮了咱们不少忙,包括上次郭克己犯下的连环杀人案。不过赵局请他担任顾问的目的,也有让我们学习的意思。除了连环杀人案的审讯,今天我也见识到了他的本事,他对死者母亲丁晓丽的确很有一套。不过,我总觉得咱们只能学到些皮毛,他也并不具体向我们解释原因。”
通过一整天与安佑麟的接触,卓卿珊深有感触。正如郭俊峰所言,安佑麟做事情很有套路。比如在现场发现的细微线索,在与死者室友的对话中,他都能用自己的方式得到想要的答案。
“所以咱们只是后知后觉,没法与安老师在案件调查的过程中同步,也就没办法在他身上学习到精髓?”
“郭公子,还请您不吝赐教!”尤涛抱了一下拳,“我太了解你了,你这个人,肯定是有计策了才会这么说的吧?”宋春明仰面,闭着眼睛拉长音说:“涛子的话很有道理,郭公子的套路一般是,设置悬念,提出问题,提高问题的难度,提出解决方案,解决问题—以此提升自己的高大形象……”
“滚,别‘黑’我。”郭俊峰瞥了眼宋春明。卓卿珊为郭俊峰倒了杯水,对他说:“郭子,你就快说吧!赶紧给大家伙儿指条明路吧。”郭俊峰喝了口水,清了清喉咙,气氛马上变得严肃起来。宋春明睁开眼睛,把椅子正对向郭俊峰。“咱们是从连环杀人案开始接触安佑麟的,虽然当时已经抓住了凶手。皇隐山男尸案的作案手法,也不能不说很变态。我想这就是赵局让安佑麟担任顾问的重要原因,安佑麟是心理系老师,他擅长的是侦破比较变态的案件。恐怕安佑麟已经觉察到这起案件的复杂性了,不过咱们还蒙在鼓里。”
卓卿珊回忆着安佑麟的行为举动,刚才会上安佑麟的确没有提及他给死者赵宸的室友留过自己手机号码的卡片,更没有向众人解释他为什么怀疑死者的室友有所隐瞒。
宋春明把脑袋一歪,靠在椅背上:“你这还是等于没说嘛,对策啊,对策,郭公子。”
郭俊峰并不着急,依然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不缓不急地继续说:“唐太宗李世民嗜书如命,非常喜爱书法,贞观元年他甚至在弘文馆举办了皇家书法班。当朝书法大家虞世南、欧阳询和褚遂良带头负责书法班事宜。当时五品以上官员的儿子中,喜好书法,有天赋的,才有资格参加皇家书法班。”
宋春明听得昏昏欲睡,他眯眼望着郭俊峰,打了个无声的呵欠。“唐太宗甚至拿出宫内的书法名帖作为教材,让三位大师供给学生临摹。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硬件设施,这个书法班都算是历史上绝无仅有的。”郭俊峰突然叹了口气,“不过结果却出乎意料啊,皇家书法班一共培养了三期六十位学生,竟然没有任何史书上有他们书法成就的记录。史书记载,唐代书法家有四十七位之多,没有一位是弘文馆皇家书法班出身。”
一直对历史颇感兴趣的卓卿珊很认真地听着郭俊峰的讲述。“为什么?因为三位书法大师并没有把真正的书法招式教给学生,唐太宗身为皇帝并不知晓书法的传承是有秘籍的。根据书法授受史,书法大家只将书法精髓和秘籍传授给族人,老子传给儿子、叔伯传授给侄子、舅舅传给外甥,还有就是入室弟子。”
宋春明这才有些听出了门道来,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书法大家中,王羲之是王献之的父亲,王献之是羊欣的舅舅,而王僧虔是王羲之的五世孙,智永又是王羲之的七世孙。”郭俊峰边说边用手指在空气中比比画画,“以此类推下去,都可以说是正宗嫡传。而唐太宗时期的书法大家虞世南,是智永的外甥……”
尤涛听懂了:“等会儿!等会儿!我算是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咱们不是安佑麟的‘嫡传’,所以他没有那个心思指导咱们?”
“安佑麟被赵局请来担任顾问,安佑麟也的确尽到了顾问的责任。不过他终究是个顾问而已,并不是长久之计,最近发生的两起案件,都非常的变态和诡异。就目前的案情来看,无论是证据还是线索,都十分模糊。我们对待常规案件还算比较有经验,可是这类很变态的案件嘛……”
“我有点不明白了,安佑麟不是已经表态了吗?这起案件是异性报复的可能性很大,方向已经很明确了,只是需要从更多的线索入手来缩小嫌疑人的范围。”卓卿珊说。
“刚才的会议结束之后,我还是有两个疑问。”郭俊峰先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一个疑问,目前为止,死者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在师大的篮球场,他当时携带的随身物品,包括衣裤,是不是被销毁了?或者被收藏了?还是另有用处?”
“被销毁的话我能理解,担心证据被发现。可是被收藏的话……”
宋春明已经恢复了精神。“根据安佑麟所说,从死者的死亡方式和尸体被换上干净整洁的衣着来看,凶手对死者爱恨交织。那么死者被换下来的衣物和随身物品是不是会因为那份爱意而被收藏呢?”
没有人接话,郭俊峰便伸出了另一根手指,继续说:“第二个疑问,凶手切除了死者的外生殖器官,那么切除掉的部分如何处理了?”
办公室内沉寂许久之后,尤涛才开口道:“你说的这些问题的确很值得琢磨,可是当时安佑麟在开会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提出来呢?是他忽略了?”
郭俊峰冷笑了一下,摇摇头说:“别太低估安佑麟这个人了,我能想到的,恐怕他早就已经不知道在脑子里过了多少次了。”
“那他不提及的原因呢?”宋春明问。“不知道,这也正是我们该考虑解决的问题,如何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与我们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