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婚庆在紧密锣鼓地筹办着。唐一封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一个对婚姻有恐惧的人。人总是在成长之中,慢慢发现真实的自己。虽然,唐一封已经爱上了尘莫。虽然,唐一封只是见了尘莫一面。
族中事务均有二叔操办,婚庆的事务自然也要由二叔主持。唐一封不愿意结婚,只有两条路,要么是毁婚约,要么是离家出走。那时候的唐一封,是不愿意离家出走的。所能做的便只能是毁婚约了。
天空似乎也感觉到了唐一封的郁闷,那些时日里,阴雨连绵不断。虽然,族中事务繁忙,但二叔还是会抽出闲空时间出来喝茶。二叔最喜欢的事情,便是一个人呆,手捧一杯浓茶,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只是闻着热茶香味,看着门外那条空巷子。
在这样情景里,那巷子偶尔有人经过。过节的时日里,经过的人会多一些。但,这丝毫不会影响二叔的品味,在这样的时间,二叔的身体像是抽空了一般,像是活在了这个世界之外,又好像是比任何人都要真真正正地活在了这个世界里。二叔时常感慨,最可贵的东西,其实是平凡,简单。尤其,到老了之后,便更加如此。
但年轻时候的唐一封,到不懂二叔的想法。唐一封总对二叔说,自己的愿望便是研制一种包治百病的药,能救人于生死之间。
二叔每听到这时候,便会对唐一封说,道法自然,生的意义很大程度上在于死,你说要做的便是顺应自然。
唐一封听此便会困惑,便问二叔道,既然要遵循自然,为什么还要研制出药来治人的病。
二叔道,研药治病也是道法自然的一部分。
关于二叔的这番话语,那时候的唐一封还不能懂。他只觉得这其中的逻辑是矛盾的。多少年后,当唐一封变成唐一封的时候,唐一封回味曾经二叔的那番话语时,便会有另外一番思索,似乎他能体会了,但也不能得出一些结论,尤其不能用言语来总结。
这一日,蒙蒙细雨依旧连绵。二叔向寻常一样独自一人坐在大厅之中,看着大门之外的小巷子。他的手中端着的热茶,不知觉之间凉了。
在二叔不察觉之间,唐一封坐在了二叔旁边的座位上。唐一封见二叔思索得深沉,他不敢打扰,虽然,他想尽快地将自己的心结告诉二叔。
二叔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坐在身边的唐一封。二叔道:“今日,你怎么有时间在这里坐坐。新的药方研制成功了吗?”
“还没有。”唐一封答。
“恩。”二叔道,“还不着急,慢慢来。道法自然,该成功的时候,是会成功的。”
“二叔,你说很多事情都是要遵循道法自然的吗?”唐一封问。
“当然。”二叔不假思索便答。
“人和自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到底是人改变自然,还是自然改变人?我时常不能理解。”唐一封问道。其实,唐一封十六岁以后便不再喜欢和二叔讨论这类问题,他只想一门心思地去研制药方。至于,这一次再一次地和二叔谈起了哲学的问题,只是唐一封想要跟二叔说清楚自己关于婚姻的想法。但,唐一封又担心直接说明白,二叔会是责怪自己,便只好是,打着一个话茬子绕到自己真正想说的话里去。
“当然是自然改变人。”二叔不假思索道。
“人活着,自然改变人,那么人一定是要顺应这其中的所有吗?”唐一封问道。
“人活在其中,有的时候哦也会改变一些事情。”二叔道。
“那么,何为自然呢?”唐一封继续问道。
这让二叔有些思索。二叔在脑海里思索着,似乎他也找不到一个好一点的总结,用言语来表达。二叔这才意识到,在以前,自己也没有思考过这样问题。问题变得棘手,二叔显得有些不耐烦。
年纪越大以后,二叔变得尤其是这样。诸如,他不再去研制新的药方,也不愿制定新的规制。如今八十岁的二叔所拥有的才能依然是三十岁以前所有的。至于在三十岁之后的五十年,二叔都是做了些什么。他每日的工作也只是重复。这跟大多数人其实是一样,三十岁以后,人再去接受新的知识,学习新的技能变得尤其困难。——所以,叙事作者在这里总结了一条道理,成名要不要趁早,其实不定,但,学习,还是要趁早的好。
“自然就是自然。”二叔不耐烦道。
“二叔,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说,有人会打破自然吗?”唐一封虽然见二叔有些不耐烦,依然尝试地问道。
“我发现,你今天的话也别多。我还发现,你今天问的问题也特别多。你是在实验室里研制了新药,吃错药了吗?以前,我总觉得你不说话,不是一件好事情。现在看来,我错了。你不说话的时候,我倒能舒坦一点。我想,你还是少说些话,多在实验室里呆呆。”二叔有点生气道。这生气,来至于二叔的不耐烦;也来至于,二叔认为这本该是他一天之中最舒心的时候,现在心情却是变得如此糟糕。
“二叔,我想我可能是这个要打破自然的人。冥冥之中,我总觉得我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人。”唐一封见二叔变得生气,依然说道。
“你到底是想要说些什么?我不太能懂你说的事情。”二叔不能理解道。
“其实我想说,我恐怕不能履行婚约了。”唐一封撞着胆子说道。本来,他们的谈话,太不顺利,唐一封本不应该继续往下说出自己的心底话。但唐一封心想,再过几天就是婚庆之日,再不说出来,便是没有机会了。更何况,一般时候,大家都在忙,好在,现在有个时间,能找到二叔还闲的时候。
唐一封的话突如其来,二叔没料到唐一封是这样。二叔气红了脸,片刻说不出话来。他说不出话来的原因是,被猛冲上来的肾上腺素给呛到,他只觉得头角一顿发热发麻,后背也热得流出了汗。
二叔的气息变得比之前更深更长,他的脑海里不知道思索了些什么,他的思绪像是在大海里航行,惊涛骇浪。但二叔是个善于掩饰的人。他是一个故作镇定,不浮于表面的人。上了年纪的人,也尤其是这样。二叔定是不会把自己心底的慌乱败露给唐一封看。
片刻之后,二叔问了问气息,情绪也变得稳定。二叔道:“你可要知道,毁婚约在我们这个小城之中可是一件大事?”
“我知道。”唐一封道。
“我们家族的名誉不要了吗?要是我们毁婚约,不是要背上败坏道德的名声。那就是身败名裂啊。”二叔定神对着唐一封道,说完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
“只是,我想,我现在还不能结婚。”唐一封道。他说话的时候,只是低着头。
“为何?”二叔问。二叔本想说,没得商量,这事就这么定了,但他还是想听听唐一封到底是怎么想。也便是,二叔常常教导唐一封的,要治好病,对症下药,首先重要的便是找到病根在哪里。
“不知道为何,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的未来在很遥远的地方。”唐一封说道。
二叔本以为唐一封能说出个一二来。听到这样的答案,二叔觉得实在太扯。他本就不显耐烦,就听这样的话就跟觉得不耐烦了。但二叔还是憋住了已经冒在头脑之上的火气,试探问道:“之前安排你和尘莫姑娘见过一次面。莫非是不中意?”
“这倒不是。尘莫姑娘确实是挺不错的。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结婚。”唐一封道,“我只觉得我现在还太小,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研制新药上面,好在能够为家族树立新的招牌。”
“其实你已经不小了。新药要继续研制,婚也是要结的。婚姻乃是人生的一件大事啊。”二叔意味深长道。
“二叔,我也不知道我的未来在哪里,我只觉得很多事情是不能确定的。婚姻确实是人生大事,倒不如往后放一放。在将来,等到我心中有些安稳的时候,再觉得婚姻大事,也不迟。”唐一封道。
“等到那个时候就迟了。二叔是过来人,很多事情比你清楚。”二叔道。他的语气加重了。
“可是,二叔,,,,,,”
唐一封本要继续的话被二叔打断。二叔更严厉道:“不说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