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可耻的念头一闪即逝,陈耀可以不坚强,但是必须死撑着。
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现在沈秋垮了,如果自己离开,他们母女两个人会活不下去的。
就算要走,也得等沈秋出院,他们母女的生活步入正轨再说吧?
比如说给他们买一套房子?
这是不是有些天方夜谭了,毕竟现在自己更应该考虑的是家里的柴米油盐。
以沫的生日就快到了,是不是该给她买一身新衣服了?
………
刘福抽完了王志飞递的那根烟,将烟蒂扔在地上踩了一脚,他发现陈耀居然还在建材市场的大院里坐着,神情落寞,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刘福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忍,终于他朝着坐在建材市场大院角落里的陈耀走了过去。
“行了,起来吧。”
他拍了拍正在发呆的陈耀的肩膀。
“嗯?”正在发呆的陈耀回过神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刘福,一脸茫然。
“你叫什么名字?”
刘福看着陈耀问道。
“我叫陈耀。”
“真是白瞎了你爹妈给你取得名字了,我就看你家里的老婆孩子的份儿上,给你个挣钱的机会,但是能不能把握住就靠你自己了,别人都是按时间算钱的,但是你这小身板我担心我赔一个底朝天,我给你按扛的袋数计算工资,你每扛一袋水泥,我给你算五毛,要干就干,不干拉倒。”
“干干干。”
听到刘福的话,几乎要绝望的陈耀一脸欣喜,急急忙忙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绝望的生活之中似乎又是出现了一丝希望和光明,尽管他不知道他一晚上到底能扛多少?但是哪怕是扛一百袋,也有四十块钱,也足够第二天的开销了。
陈耀激动的对着刘福连声道谢。
“谢谢刘哥,谢谢刘哥。”
“哼,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干不动就赶紧给我滚蛋,别碍眼。”
刘福冷着脸,离开了。
陈耀看着那半挂车上的一袋袋水泥,兴奋不已。
……
一袋水泥有四十公斤,这对陈耀来说算不上如何吃力,但是扛了不到十次之后,陈耀的两条腿都已经开始打颤了。
他站在库房的门口,弯着腰,两只手压在膝盖上,粗重的呼吸着,脸上的汗水顺着陈耀的下巴掉落在了地上。
“能干不能干?不能干滚蛋。”
突然陈耀的身后传来了刘福暴怒的声音。
“能能能,我能干。”
陈耀像是被主人踹了一脚的土狗一样,快步跑到了挂车旁边,再次扛起了一袋水泥,艰难的走进了库房。
虽然是冰凉的秋夜,但是不到一个小时,陈耀浑身都被汗水打湿,衣服紧紧地贴在了身上,陈耀扛着肩头的水泥,艰难前行。
“陈耀,如果不行的话,就算了,别弄垮了身体。”
王志文一手扶着扛在自己肩头的水泥,另外一只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气喘吁吁的对着陈耀说道。
“可以的,我可以。”
陈耀挤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然后咬了咬牙,然后再次朝着库房里走了进去。
压在陈耀肩头的不是水泥,而是一个即将破碎的家,所以他不能不行,不敢不行。
凌晨一点四十分的时候,所有半挂车上的水泥都被整齐的堆放到了库房里。
“收工,收工,大家快来领钱,早点回家睡觉。”
“发钱喽。”
劳力们一窝蜂的朝着站在库房门口的刘福涌了过去,很快每一个劳力都拿着属于自己的辛苦钱,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建材市场。
扛完最后一袋的水泥的陈耀,在收工之后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坐在了地上。
“好累,好累。”
陈耀粗重的呼吸着。
“陈耀,我先回家了。”
王志文对着陈耀摆了摆手,骑着自己的摩托车离开了建材市场,陈耀也想对王志文摆摆手,但是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似乎是从肩膀位置直接断了一样,根本就抬不起来。
“你今天扛了三百袋水泥,这是你的工资,拿着赶紧滚蛋,别在我这儿装死。”
刘福将一张一百一张五十递给了陈耀。
看着那一百五十块钱,陈耀突然绽放出了咧嘴一笑,露出了沾染着水泥灰的牙齿,晦暗的眼神瞬间就变得无比明亮。
身上酸痛感似乎都消失了,陈耀抬起了胳膊,用自己满是污泥的双手将那一百五十块捧在了手里。
一百五十块,让陈耀如获至宝。
“刘哥,谢谢,真的很谢谢你。”陈耀真挚的看着刘福。
“行了,别扯淡了,明天来记得自己带着干粮。”
刘福将两个白面膜和一瓶矿泉水塞到了陈耀的怀里,然后骑上一辆电动车,扬长而去。
陈耀目送着刘福离开,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用汗水换来的一百五十块钱收了起来。
早就饿的发慌的陈耀,像是一个漂泊了许久的乞丐一样,拿着两个沾染了灰尘的馒头狼吞虎咽,将一大瓶矿泉水喝的干干净净之后,陈耀从地上站了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两三公里的路程,身子酸痛不已的陈耀足足花费了一个小时,他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三点钟了,女儿以沫已经睡熟,陈耀看着镜子里面蓬头垢面,身上满是污泥,连面容都有些辨别不出的自己,莫名心酸。
他小心翼翼打了一盆水,然后吃力的端到门外,开始擦洗自己的身体,三点二十分,刚刚躺在床上,他便是进入了梦乡。
这一晚,他做个一个长长的梦。
在梦里,他的脑瘤奇迹般的痊愈了,自己像自己刚结婚的时候规划的那样,有了自己的汽车连锁公司,还有了豪宅,自己的妻子沈秋可以用最贵的化妆品,穿最好看的衣服,女儿以沫有着数不清的玩具,上最好的贵族学校。
嗯,这很美好,但是很可惜的是,这只是一个梦,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当七点的闹钟响起来的时候,陈耀费力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要送以沫上学了啊?”
陈耀有些迷糊,说话都有些费力,但是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想要伸手去关掉闹钟,却是感觉到自己的胳膊酸痛无比,捏着头瞥了一眼,发现自己的两个肩头已经发青了,而且还破了皮。
担心被女儿醒来发现自己受伤,陈耀咬着牙关掉了闹钟,然后快速的套上了一间洗得发白的老旧长袖,然后才拍了拍还睡着的女儿以沫。
“小以沫,起床了,快,上学要迟到了。”
女儿揉着眼睛醒来过来,张嘴打着哈欠,随后在陈耀的帮助下开始穿衣服,七点十五分,这对父女走出了出租屋,朝着幼儿园走去。
在将女儿送入幼儿园之后,陈耀又急匆匆开始赶公交车了。
当公交车将他放在鼎盛车行的门口的时候,陈耀看着车行的招牌,他眯了眯眼,他真的很累,如果可以他不想再上班。
但是只是如果,因为他的背后有个家,所以他不能停。
……
生活变得单调枯燥,陈耀每天的生活就是早上七点起给女儿买一份早餐将女儿送到学校,自己则会买两个馒头在坐公交赶往车行的时候吃掉,下午五点半下班之后,便是又急匆匆的赶往幼儿园去接以沫,孙晓柔很讲信用,每次都会等着陈耀来接以沫,她也提出过要陈耀和以沫留在幼儿园吃饭的邀请,但是都被陈耀拒绝了。
在接到女儿以沫回家经过菜市场的时候,陈耀会买一些便宜的蔬菜,然后回家给以沫做饭,吃完饭,陈耀安顿好以沫,自己又要快速赶往安宁建材城当苦力。
值得一说的是,几天后陈耀已经能够胜任这个工作了,甚至于有一晚上陈耀扛了四百袋水泥,拿了二百块钱。
虽然很累,但是生活似乎再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第十天的时候,陈耀身上当时的九十块钱在每天正常的开销之后居然增长到了一千七。
沈秋住院后的第二个星期五的下午,陈耀刚刚接到以沫,以沫就委屈的对着陈耀说道。
“爸爸,我想妈妈了。”
“想妈妈了?是啊,我们父女两个已经整整十天没有见到你妈妈了,爸爸带你去医院看妈妈吧,好不好?”
对于妻子沈秋,陈耀充满了愧疚感,自从自己在建材市场当苦力之后,每天根本抽不出一丝闲暇的时间,自己很少给妻子打电话,有时候沈秋给陈耀打过来,陈耀也只是寥寥数语就挂断了电话。
沈秋一个人在医院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四百块钱应该花完了吧?
陈耀抱着以沫坐上了前往医院的公交车。
十天没日没夜的辛苦劳动,让陈耀身上的九十几块钱迅速的增长到了一千七百块钱,在医院门口陈耀给深秋买了水果,还买了两箱奶。
虽然最近的生活真的很累,但是带着以沫乘坐电梯的陈耀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提着的东西,还是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生活似乎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
陈耀的笑容在走出电梯的那一刻僵在了脸上,因为他看到李恒,李恒他似乎很不开心?
李恒在看到陈耀的时候,原本就有些阴沉的脸色变得很是愤怒。
“你******终于舍得来了?你老婆要饿死的你知道吗?”
李恒突然一把将扯住了陈耀的领子,一拳狠狠的砸在了陈耀的胸膛。
因为最近的辛苦劳作,陈耀的身体就像是一道破墙一样,根本经不住风吹雨打,挨了李恒一拳,陈耀踉跄的后退了五六步,猛烈的咳嗽着。
“你别打我爸爸。”
“哇。”
以沫哭了起来,使劲的推着李恒的双腿。
“什么意思?”
陈耀手里提着东西,没有办法还手,只能瞪着李恒。
李恒看了一眼正在哭喊的以沫,然后对着陈耀冷冷的说道。
“真不知道你这样的废物,怎么有沈秋那么好的老婆和以沫这么好的女儿。”
李恒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里面,是羡慕的成分多一点,还是嫉妒的成分多一点。
“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回事?你自己打开沈秋的床头柜看看怎么回事吧,我在医院门口等你,是个男人你就来。”
李恒松开了陈耀,大步流星的走入了电梯。
看着关闭的电梯门,陈耀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有些醋意,自己没有来医院的这十天,李恒来了几次?
是不是这段时间李恒一直陪着沈秋?
“以沫,刚才的事情,千万别告诉妈妈好嘛,要不然妈妈会担心的?”
陈耀看着停止哭泣的以沫说道。
“嗯。”
以沫懂事的点了点头,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陈耀推开了沈秋的病房房门。
“妈妈。”
刚刚推开门,以沫就朝着病床上的沈秋扑了过去。
“以沫。”
在看到以沫的身影之后,想女儿想的快要疯掉的沈秋,张开了自己的怀抱,将爬上病床的女儿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站在一旁提着东西的陈耀看着妻子和女儿痛苦的模样,心中难受无比,这一切都源于自己以前的荒废度日,混吃等死。
“老婆,对不起,我这几天太忙了,没有时间来看你,对不起。”
妻子沈秋这几天消瘦了不少。
陈耀想起了方才李恒对他说的话。
“自己打开沈秋的床头柜抽屉就知道了。”
陈耀将东西放在了地上,走到病床边,伸手朝着床头柜抽屉拉手抓了过去。
躺在床上抱着女儿的沈秋,在发觉陈耀想要打开床头柜抽屉的意图之后,急忙伸出了自己手,
但是已经晚了,她的手刚刚伸出去,陈耀已经一把将抽屉拉开了。
在来拉开抽屉的那一刻,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陈耀傻傻的愣在了原地,随后扭头看向了病床上的妻子。
眼神之中有一丝怒气,但是更是充满了心疼。
抽屉里面是一个有几个干硬的馒头还有半袋吃剩的榨菜。
“这些天你都是这样过的?”
陈耀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开始在脑中疯狂的脑补着断了腿的沈秋独自一个人在冰冷的病房里啃馒头吃榨菜的画面。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老公,其实挺好的,你看,你给我的四百块钱现在还剩三百五,可以交一个月的房租了。”
沈秋从枕头下边儿掏出了三张一百一张五十,心满意足的递给了陈耀。
陈耀的目光看着沈秋手里三百五十块钱,随后又落在了抽屉里的干馒头和榨菜上,此刻他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痴傻。
一个病人十天花了五十块钱,她是怎么过得?
沈秋有些担心陈耀,她拉了拉陈耀的衣角。
“老公,其实真的没有事儿,我每天吃的挺饱的,我也想过叫外卖的,但是那都是地沟油,垃圾食品,还不如白面馒头呢。”
“我现在出了事,已经给家里造成了负担,虽然我不能赚钱,但是我可以省钱啊,你看这三百五十块钱,我们可以交一个月的房租,或者给以沫买一身新衣服啊。”
“老婆,对不起。”
突然静默无声的陈耀抓住了妻子略微有些粗糙的双手,噗通一声跪在了妻子的病床边。
“我一定,我一定,我一定。”
“我一定要让你和女儿过上好日子的。”
这一刻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