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雪似乎没有停过,没日没夜的下着,仿佛要将这座孤寂冰冷的皇城淹没。放眼望去,满目沧白,莹莹雪花飘落在各处。那漫天触目惊心的雪白,一片一片舔卷着她火红的狐裘披风。一张秀丽的小脸苍白的闭眸望着乌沉沉的天空,慢慢的旋转着。火红的裙袂就这么随着风中的雪花围着她飞舞,那抹火红,红的是那么惊心,红的是那么张扬。她如同不知疲倦的大雁,一遍一遍的旋转跳动着,苍白的小脸因她的跳动,泛起了点点粉红,恍如那飘零的樱花。
“呼......”一阵喘息,她奋力一跳,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募地笑了起来,笑容是那么的空洞无力。垂在地上的手不知不觉间握紧了,连同地上的雪沫子一起融化了。这个身体真的是一天不如一天的,从先前的失明,到现在的跳一小段舞都会累的想要睡去。是不是身体里的某个部位已经坏了呢?想着,一只苍白的手慢慢地握紧了胸襟,是这里坏了吗?为什么觉得连呼吸都那么费力呢?
“公主,呀,您怎么坐在雪上啊。”耳旁是熟悉的关切声,她敛了敛嘴角的笑,顺着声音,开心的笑了。
“月梅。”她轻声呼唤。
“公主,我在。”紧接着,一双纤细的胳膊环住她日渐消瘦的腰肢,“可以起来吗?”
“嗯。”她点了点头,一手在、撑地,另一只手抓住了身侧人的手臂,借力站了起来。
“看,我站起来了。”
她依旧笑着,只是笑容里有一点点疲惫了。真没用啊,她在心中苦笑道,扬了扬头顶的斗篷上的雪,笑着说道:“月梅,皇兄来了吗?”
“没。”略带哽咽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她怔了怔,伸手抓住了身侧人儿的手,轻松的说道:“怎么了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啊。你,难过什么?”
月梅一惊,竟忘记了规矩,紧紧的拉着她的枯瘦的小手,想将自己手掌的温暖传给她。那手太冰,太凉了。她自小和公主一块长大,看着公主受这样的折磨,她的心不比梵瑾宣好过。
“好了,我们回去吧。免得皇兄来了,找不到我,又对你们发脾气。”
不能疲惫,不能睡。他们会担心的!再累,再难受,也要咬牙撑过去!
“公主,你是不是很累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因为,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月梅竟然将她搂进了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公主,累了就靠在梅儿的肩上睡会吧。”
她呆住,看着漆黑的前方,吃惊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奴婢自小和公主一块长大,公主的习性,奴婢比谁都清楚。所以,公主,在奴婢这里你可以不用伪装的。”
苦笑,到头来还是被人发现了吗,也罢,她闭上早已看不见前方的紫眸,轻靠在月梅的肩头,轻声说道:“不要告诉任何人。”
“公主?”
“就当是我和你的约定。现在边患未除,我不想皇兄为了我在分心。懂吗?”
“可是......”
“你如果硬要说,我也不拦你。但是我想尽所有办法来证明我很好,只是眼瞎而已,你......应该明白的。”
半响过后,月梅才幽幽的答道:“奴婢不会说的。”
“永远。包括母后,皇后,还有......他。”
“奴婢遵命。”
“呵呵......对不起啊,月梅,要你一个人承担这些。不要怪我自私,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奴婢知道。公主......睡会吧。皇上来了,奴婢会叫你的。”
“嗯,我睡会。”头无力的垂了下来。
浑浑噩噩间,她似乎看见了木槿树下,那一袭白衣,衣袖飞扬,宛若仙人。嘴角含着暖暖的笑意的看着她。
“如白......”
一声低喃。她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看着身侧已然熟睡了的梵瑾湮,月梅噙着泪,将她的身子紧紧搂住,往内殿走去。
身后是被风扬起的无边雪白,阵阵丝寒,寸寸雪白。都交织在无人的空院里,一阵风雪扫过,一小簇枝头上的红梅傲然绽放,迎风傲雪。冰姿雪骨,霎那芳香四溢。
暗香浮动月黄昏,芙蓉帐暖度春宵。
只是,她的春宵不在,只有无边的黑暗。
凉凉的手指滑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略过她的唇,直接揉腻起了她如流水般细滑的青丝。耳旁传来了,略带笑意的声音。
“醒了还不睁眼。”
“哎呀,你怎么知道我醒了?”她嘟起小嘴,睁开紫眸看着黑漆漆的前面,暗自傻笑。
“我是你皇兄,怎会不知你的习性。”梵瑾宣笑着捏了捏她苍白的脸颊,希望可以让她红润起来。
“唉哟,你当我是饺子嘛,捏那么用力干嘛。”她痛呼着抚摸着被他捏疼的脸颊,开心的笑了起来。
“我就当你是饺子了,怎么着?”梵瑾宣笑着又伸出手来,捏住她另一边苍白的脸颊。
“皇兄,你就欺负我嘛,等姐姐他们回来了,你看我不告死你。”
她鼓着腮帮子,怒气冲冲的说道。
“我的瑾湮回来了。”
突然,他静静地冒了一句话。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她也正时怔在了那里,许久过后,她笑着扑向身侧的梵瑾宣,一口咬住他的手臂,恶狠狠道:“要你欺负我。”
感觉口中的肌肉瞬间僵硬,她笑着对自己说道,如果这样能让皇兄好受一点,那就这样吧!
“下来,这样成何体统。一点公主的仪态都没有了。”他佯装生气,故意冷声说道。有多久没有这样了,好像自从她病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了。如今,她该是好一些了吧,不然怎会有精神和自己闹腾呢?想着,灿烂的笑容浮上了他的唇角。
谁也没注意到,只有一个人悄悄地背过了头。公主......你这又是何苦呢?
“才不要,没有公主仪态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何必在乎这一时半刻。”她松口,端坐在一旁,又得意的说道:“不就是公主仪态吗,谁不会。看,我这不是做的挺像模像样的吗。”
一旁,梵瑾宣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母后他们明天就回宫了。”
“呀,要被骂了。”她又开始不安分了起来,枯瘦的小手拉着梵瑾宣宽大的龙袍央求道:“皇兄,明日你一定要帮我给母后说情啊。我可不想被禁足。”
“呵呵......我说你这小脑袋瓜里想些什么啊,什么禁足啊。”
“我擅自失踪了整整三个月。我想母后肯定气疯了,我这下不被禁足都要被她念叨死。”
“你也知道你失踪了那么久啊。我以为你早忘了。”
“什么嘛,人家也是迫不得已失踪的嘛。”
“唉......你呀。”梵瑾宣无奈的叹气,拉起她的手,搂住她的腰肢,往上一提,将她从床榻上提了起来。“起来,用膳了。”
“呼~”刚从暖暖的被我里出来,梵瑾湮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天儿真冷。”她嘟哝一句,弯腰去摸索鞋子。梵瑾宣立在一旁,用一种难以明了的眼神注视着她。不是他不帮她,只是,如果他帮了她,她肯定会难过的,依照她的性格她会觉得自己给别人增添麻烦了。会更加沉默不开心,他不要那样的瑾湮,他要那个成天只知道调皮捣蛋的瑾湮。那样,他会觉得,这个阴冷的皇宫还有真情在。
只是,现在的瑾湮还会回到当初那个样子吗?他不禁皱眉看着她穿好鞋子,扬起一张明眸笑脸。
“噗”
他利落的抽出沾血的长剑,眼神空洞的看着捂着胸口喘息的妇人,眼神里不带一丝怜悯,仿佛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知觉的人偶。他侧头看向一旁早已惊得呆掉的年轻女子,哑声说道:“回去告诉他。欠我的,还给我!”
转身,他一脸茫然的看着还在下着的白雪,轻呵出一口气,一团迷蒙蒙的白雾就在眼前形成了。他一下失愣了。回神,他将长剑别在腰间,提步向前走去。
“梦如白,为什么?”身后,一个凄凉的声音响起,竟还带着丝丝悲痛。
他停住,侧眸看着那名满脸血污的年轻女子,低沉了一会,问道:“你认识我?”
正爬向一旁呼吸越来越弱的老妇人的年轻女子闻言,震惊的抬起了头,满眼讶异,“你不认识我了?”
“我不知道你是谁。”他森然的回身,看着她。
“那你还记得梵瑾湮吗?”她忽而愣住,半响过后,才幽幽的开口问道,眼神却是越发的悲痛的看着他。
如白,你知道吗。你这样做是将你和瑾湮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啊!
梵瑾湮,心中轻轻默念道。一阵不知名的心悸淌过,他连忙捂住胸口,折身飞快的向远处跑去。
怎么回事,为什么听见这个名字,心会那么的痛?
“哼……”她咬唇,脸色苍白的哼了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这里突然痛了一下。”灯火辉煌的宫殿内,她苍白着一张脸,笑着指了指胸口。
身侧,梵瑾宣放在桌下的手慢慢的握紧了。浓浓的悲痛从他的眼底泄露,他哀怜的看着一脸笑容的梵瑾湮,心底发出一阵苦笑。
上天为何要如此捉弄人呢?
养心殿。
龙案上,一本奏折翻开,上面写着:
五皇子,活。化名-----梦如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