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莲花开了,开在七月的都市里,淡淡的花香弥漫了整个水城。
宁静撑着把蓝色的伞,茫然地走在湖边。蒙蒙雨雾中,睡莲开得正艳,可眼下已物是人非了。
去年的今日,陪她一起赏花的那个男孩,早已不知道去向了。爱情真是薄如纸啊,誓言竟敌不过一朵花的花期。
认识顾盼,纯属偶然。
那天是父亲五十岁生日,宁静穿着一件蓝色的旗袍,坐在湖边,抱着琵琶弹奏完一曲《春江花月夜》时,赢得了满堂喝彩。
岁月静好,她只想弹奏自己的心情,不为赢得任何人媚俗的笑脸和掌声,称赞她的都是父亲公司的员工。宁静懂得掌声背后的深层涵义。她悄悄地退出喧嚣的晚会。
宁静一个人朝着湖边的睡莲走去,她看见了坐在柳树下写生的那个小伙子。
小伙子眼神专注地盯着湖面。宁静轻轻地走过去,看他作画。他的画板上,有一朵蓝色的睡莲,静谧而神秘。奇怪的是,睡莲没有开在烟波浩渺的湖中,却开在一大片废墟上。宁静忍不住赞叹道:“好美的睡莲,可惜啊!”
小伙子头也没抬,仍然继续作画。直到那幅画作完成,他才转过身来对宁静说:“是可惜了!知道水莲为什么是蓝色的吗?”
宁静茫然地摇了摇头。
小伙子告诉宁静,睡莲本身是粉色的,一旦土壤里含有铅合金或者铁元素时,就会变成蓝色的。
宁静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说,原来说莲花是出污泥而不染,原来也会被染色吗?
周围铅厂的工业废水,已经慢慢地渗到了湖中,你看那大片的睡莲花,现在全成了炫目的蓝色,有人称作蓝色妖姬,可每朵花只开两天,花蕊现在都已经发黑了。
小伙子临走时把那幅画送给了宁静,她也知道了小伙子叫顾盼。宁静明白小伙子的用心了,这个工业废水就是从爸爸公司流出来的,她打算劝爸爸把公司关闭,可爸爸能答应吗?这么大一个企业,是他白手起家建成的,他能忍心吗?
如宁静所料,父亲说了,你只要好好上你的音乐学院,别的要求,爸爸都满足你。但让我关闭这个厂子,根本不可能。父亲还是发现了端倪,他问:“你一向对我的事儿不闻不问,今天这是怎么了?”宁静没有言语。
宁静和顾盼的感情一天天升温,顾盼为宁静作画,他看她的眼神,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干净清澈。宁静却沉在了他眼睛的深渊里,不能自拔。
顾盼的笔下,穿蓝色旗袍的琵琶女,齐整整的刘海,长长的辫子从后背拉到了胸前,她眼神迷离地望向远处,有着特别的韵味。
好几天不见顾盼了,宁静决定去找他,她拿着那张纸条一路寻找,穿过一条街,拐三拐,再左转再右转,终于找到了那个叫白云巷的地方。
那是一间废弃的仓库,一堵高高的砖墙,一只乌鸦呼啦啦地飞过,碰掉了几片发黄的树叶,细微的声音落在了地上,清晰而有力,顺着落叶的方向,宁静终于找到了他。
那间仓库的门大开着,那个她日思夜想的男孩,头上缠着一条白色的纱布,他在聚精会神地作画。宁静生怕把他的灵感扰乱了,只是远远地望着他。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她依然站在树下静静地望着他。深秋的阳光,留下了一抹橘黄。顾盼在作画的间隙,抬头看到宁静,他的眼里闪出一丝亮光,随即又黯然消失了。
宁静看到,顾盼头上的纱布渗出了血,她怜惜地抚摸着顾盼头上的伤问由来,顾盼闪烁其词地说是自己不小心碰的。
宁静恋上了顾盼,当她的恋情如同熊熊烈火般炙热时,却遭遇了不公正的待遇。
顾盼消失了,几乎是一夜之间,连告别的话语都没有。
七月的睡莲开得短暂而壮烈,只开了一夜,就全枯萎了。
母亲却道出了事情的原委,父亲派人给了顾盼三十万,条件是他必须离开水城,远离宁静。
宁静歇斯底里地呐喊哭泣,她相信,顾盼不是见利忘义之人。妈妈却说,当爱情遇到金钱的时候,一样会动摇,没有什么地老天荒、海枯石烂,那都是古人臆想出来的东西。
宁静神思恍惚地走在湖边,希望能够再次意外地遇见顾盼,奇迹还真让这个执著的女子碰到了。她看到了顾盼的背影,欣喜地奔到那个人跟前时,才发现认错人了。
宁静正忙着道歉时,小伙子说了,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宁静姐了,我叫顾新,是顾盼的弟弟,我在这儿等了你好多天了。
宁静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急切地询问顾盼的下落。他说,哥哥当年拿走了你父亲给的三十万,但他不是用此来买断你们的爱情。
你父亲不但在水城开了这家铅厂,还在我们的所在地开了一个分厂,那个工厂和学校只隔一堵墙,好多孩子身上都起了斑点,大人们都在工厂当工人,谁也没有在意这件事儿。哥哥拿到钱后,用那三十万打算盖一座学校,然而,不幸却被一个砖块夺去了生命。哥临走时,要我一定要把这幅画送给你,他说,你一定会支持他,说服你父亲的。
废墟上的那朵蓝色睡莲,妖媚而怪异地开放着。宁静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秋深了,莲池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