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筠是在沈珏进了门之后没多久上楼来的。
今日他原本没打算要到多福茶馆里来,除了每月的月初他会过来查账之外,平日里他也只有与林平安约定好了才会过来,但方才经过茶馆门口之际,他在门口看见了林平安的那一辆马车,于是便让不离停下来看一看。
谁料一进门,他就听到了掌柜的告诉他,林三小姐正与一位俊俏的年轻公子在雅间内谈话。
“俊俏公子”这四个字让谢筠不由自主的就皱起了眉头,他心中所联想到的第一个人并非是沈珏,而是慕容锦。
谢筠生怕慕容锦会对林平安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这才会头脑一热就走上了二楼,谁料却是听到了这样的一番对话。
沈珏凝视着他,眼中充满着敌意。
谢筠也挑着眉,噙着冷笑,不肯让步。
最终还是林平安带着石榴走出了门口,才让二人散去。
沈珏走后,谢筠又正巧有事要找林平安,便干脆与林平安吃起了茶来。
茶叶是茶馆里头最上乘的,从前谢筠吃起来只觉得索然无味,今日经由石榴的手艺,却是显得倍加的香甜了,更还有林平安在一旁红袖添香,谢筠觉得,人生最完美的境界便也不过如此了。
此刻的林平安正对着窗外在发着呆,一双深邃的瞳仁里掩藏着他所看不懂的情绪。
谢筠微微一笑,率先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对不住,我并非是有心要偷听你与沈珏说话的。”
按道理来说,在发现屋中之人不是慕容锦的时候,他便应该扭头就走了,可是他竟是控制不住自己,竟是想要听到她亲口给沈珏一个答复,想要听听看她究竟是如何看待沈珏的。
所幸,他最终还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林平安怔了怔,她倒是没有在意这个。
这些话若是被别人听了去,她或许还会有些介意,但这个人是他倒也无妨。
因为她知晓谢筠定然是不会把这件事给泄露出去的,她所顾忌的乃是沈珏的颜面。
没错,她到底还是有些心软的。
“让你看笑话了。”林平安苦笑。
就连她自己也未曾发觉,无意之中她竟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信任谢筠,这一种信任,几乎是发自内心的。
其实方才,因为沈珏的这件事,她扪心自问了一番。她在认真的思考着“婚姻”二字,过了年之后,她如今已是十四岁了,再过一年,她便要满及笄了,到那个时候,她还是避免不了会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到了那个时候,林德沉可不会像沈珏这样的好商量,林德沉一定会想尽法子的将她最后一丝能够利用的价值给榨干,在前世,她甚至还未满及笄就已经被嫁给了慕容锦,而这辈子……她能再次逃避开这种命运吗?
林平安越想越是困惑,一时间,仿佛有一根绳索牢牢的将她给捆住了似的。
就在林平安要再度陷入到沉思之中的时候,谢筠却是打断了她:“这并非是笑话。”
林平安长出一口气,不愿再提这个话题,一提起这个话题,难免就让她想到了慕容锦,想起了那些不知该如何提起的往事,以及已经许久未曾入她梦里的她的寻儿……
想到寻儿,林平安的眼底露出了一抹伤心的情绪,这是往常她很少会露出的情绪。
林平安知道自己不能再往下回忆了,她忙抬起了眸子,侧头问谢筠:“对了,方才你说找我有事,究竟是什么事?”
“哦,”谢筠颔首,这才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旋即自袖子里取出了一只锦盒,推到了林平安面前,“我是来物归原主的。”
“物归原主?”林平安眨眨眼,却是不曾记得自己何时掉落了东西,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子一看,只见里头躺着一枚色泽清润、雕刻细致的玉佩——正是之前谢筠交换给她作为信物的那一枚。想到前几日所发生的事,林平安现在还觉得心有余悸。
林平安挑眉,这分明就是他的东西,谢筠为什么要说是“物归原主”呢?
“这不是你的玉佩吗?”
“如今是你的了。”谢筠笑道。
林平安心中已然有了预感。
谢筠此时又开口道:“之前在桃花庄的时候,我曾说过要与你说这个玉佩的故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就与你来说说这个故事吧。”
说着,谢筠还不忘询问她:“你可愿意听?”
林平安见他这么神神秘秘的,便点了点头:“听听也无妨。”
谢筠这才接着往下说:“说及这个故事,大抵要追溯到两百年前了。”
谢筠的眸子里升腾起了一抹氤氲的水雾:“在两百年前,有一个落魄书生,独自一人背井离乡的要去京城赶考,他跋山涉水,历经了千辛万苦、重重磨难,才从遥远的家乡赶到了京城,这位落魄的书生怀揣着全家东拼西凑给他借来的所有银两,总算是到达了京城,准备施展才华、金榜题名,好荣归故里,侍奉双亲,这落魄书生也的确是有些才华的,他一眼就被当时的丞相给相中了,丞相欲要收他为螟蛉之子,好为他往后的仕途铺路。”
“然后呢?”林平安听得有些着迷了,听到谢筠忽然止住了话茬没有往下说,不由得追问道,“那落魄书生同意了吗?”
“那落魄书生感恩戴德,”谢筠道,“科考的这几日当中,他就在丞相家中住了下来,但这期间,他一只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逾越。丞相家中有一儿一女,都乃是嫡出,那嫡子乃是个游手好闲之辈,学业更是一塌糊涂,莫说是科考及第了,平日里连写首诗都是磕磕绊绊的,那落魄书生在府中之际,便日日陪同着丞相的儿子一齐温书。”
“那一日……丞相忽然大笑而归,”谢筠的语气陡然间凝重了起来,“紧跟着,他给落魄书生与他的儿子下了一道题,让二人同时来解。落魄书生自然是信手拈来,不在话下,但那丞相的儿子便不一样了,他想破了脑袋也没写出半个字来。最终,自是落魄书生赢了。丞相对那落魄书生大肆赞扬,并批判了一番他自己的儿子,从那个时候开始,丞相之子便恨上了落魄书生。”
谢筠说着,就连眼睫毛上也沾了淡淡的湿气。
林平安凝视着他,只觉得这样的谢筠格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