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锦曦没了主意,一听她这么说,也想起道士驱鬼的迷信传说来。
心想反正也没什么伤害,能让母亲安心就好。
她忙说道:“我去祖母那里请示,刘妈,你安排下,尽快请人来为母亲做法。”
孙锦曦匆忙去了寿春苑,孙大夫为太王妃用了药,当天下午,王府就请来京中威望很高的道士来为太王妃做法。
韩长安斜躺在软榻上,燕承跑进厅来,看她慵懒地躺着,薄薄的夏日纱裙掩不住妖娆的身段,目光静静地在书页上移动,乌沉若羽的睫毛轻轻抖动,若振翅的蝴蝶,午后的阳光入窗来,在她的身上静静流淌。
日后多少个见不到她的黑夜里,他脑海里就一直翻腾着这个画面,带着对她的执念,穿过那染血的暗夜。
知道他进门来,却一直没出声,韩长安轻轻坐起身来,“怎么不说话?”
燕承回过神来,慌忙低下头来。
韩长安将书卷放在案几上,“承儿,过来。”
燕承上前去,在她旁边的榻椅上坐下。
“长安姐姐,王嫂已经请道士来为大娘做法了,看来她们真的相信娘的灵魂回来了。”
他刚刚从太王太妃那里回来,就忍不住过来告诉她这个消息。
“看来太王妃受到的大击,比想象中的更大。”
看着燕承满头大汗的样子,她给他倒了一杯茶,等他喝完了,才开口道:“我已经让幼青帮你收拾了,明天就送你去青云学院。”
燕承怔怔地看着她,神色黯淡,干净的眼睛里溢着复杂。
她看着他渐渐变得复杂而沉重的神情,心头涌过一阵辛苦涩。
他还这么小,让他离开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独立去面对外面的世界,的确是为难他了。
但这个王府,对他的成长,没有什么好处。
见他不说话,她又说道:“以后你吃住在青云学院,放假的时候,再回来看望祖母。”
他“嗯”了一声。
她微微一怔,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还真是懂事啊。
“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他咬了咬,从榻椅上站了起来,“长安姐姐,你不会抛下我对吗?”
韩长安心头发虚。
她要走的路,让她无法将这个孩子带在身边。
她蹲下身来,整理着他微乱的衣领,“我答应二婶要照顾你,就一定会保护你,让你平安长大。”整理完衣领,又理了理他的头发。
“长安姐姐,你要答应我,你离开王府的时候,要带我一起走。”
韩长安摸着他发丝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开这里?”
他看着她,无比认真,“我不是小孩子了。”
韩长安盈盈的目光在他的小脸上来回审视,肉肉的小脸,孩子童般没有杂质的眼睛,玻璃似的,浑身上下都是小孩的稚嫩,就算按他说的八岁,也还只是一个孩子。
他竟然看得出来自己的企图?
她真想知道他的小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被他看得一阵阵发虚,他开口道:“长安姐姐,我会听你的话,你一定不要抛下我。”他的声音带着颤音,隐约带着一点难以觉察的哭意。
她心想,孩子对大人总是有依赖的,便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
她点了点头,看着他出了门。
第二天一早。
绣春苑门口。
燕承穿着一身白色的夏衫,头上戴着普通的白色玉冠,朝院内看。
两个小厮站在他的身后,背着行礼,静静地等着。
玉昭趴在花窗上,看着大门外的小身影,“主子,二少爷还没走呢,他是在等你去送她吧,你不去吗?”
“不去。”韩长安翻了一页书,书纸沙沙地响着。
“那要是他一直不走呢?”
“他会走的,雏鸟终究是要离巢的。”她抬起头来,看向花窗,窗花外一树红木棉繁花似锦,入厅的夏风吹起她耳边的细发,“他大概是把我当成二婶了。”如孩子眷念母亲般依赖着她。
玉昭感叹,“主子要是像一般女儿家那样成婚,孩子也差不多像他这么大了。”
韩长安无奈地笑笑。
燕承站了两刻钟,身后的小厮忍不住叫道:“二少爷,走吧。”心里却骂着,韩庶妃这个女人也太冷酷了些,既然答应了要照顾二少爷,都不来送他。
燕承面色发白,看来长安姐姐是不会来送他的了。
“二少爷,你在担心什么?如果你不想离家,咱们可以跟太王太妃说说,放学后,回王府来就行了。”
“不必了,我就住在学院里。”
他担心的是,自己不在长安姐姐的身边看着她,万一哪天,她把自己弄丢了怎么办?
“那咱们就走吧。”
燕承也只好离开,一直站在这里,会很尴。
没有燕承住在院子里,韩长安的日子更清闲了,吃吃睡,睡睡吃,闲来看看书。
晚上十点,燕西才从朝中回来,下了马车,快步往自己的中正殿去,他一直屏着呼吸,整个人如一把锋利剑,一脚踹开了大门。
“砰”一声爆破似的响声,孙锦曦惊醒过来。
她今天刚请道士来母亲现在住的院子里做了法事,累得浑身酸疼,却还是让下人准备了一桌子的好饭菜,等着燕西回来。
可没想到他回来得这么晚,她等着等着,用手支着脑袋睡着了。
突然被惊醒,她抬起头来,风扑进堂来,将桌上的灯烛吹灭,一股锋利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有一种天塌下来压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王爷……”她刚刚站起,惊不成声,燕西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啪”的一声巨响,她只觉头脑轰鸣,身子便摔了出去,重重撞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
燕西快步冲上去,一脚踢在她的腰腹上,孙锦曦甚至来不及惊叫,一口气背了过去。
英兰带着几个丫环在一旁候着,刚刚才反应过来,眼见王爷一脚又要踢在王妃的身上,突然跪上前去,抱着他的腿,“王爷,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能动手啊!”
燕西一脚,狠狠地将她踢飞到墙角。
一个小丫头眼见情况不对,忙朝门外跑去,要去寿春苑禀报,她刚刚跑到门外,一柄长剑飞去,穿透了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僵直地倒在地上。
孙锦曦直起身来,嘴角溢着血。
燕西杀人了!
她看着他,只见他赤红着眼睛,如一头发狂的猛兽,要将自己撕碎。
她从未见过如此暴戾,如此可怕,如此疯狂的燕西,这个人不是她所认识的王爷,是魔鬼。
燕西上前来,一把捏住了她的脖子。
英兰抓过来的, 死死抓着他的手,“王爷手下留情啊,你这样会杀了王妃的!”
“英兰……你放手,让他杀了我……”
她的夫君,她付出一生所爱的人,竟然要杀死她,她心痛,悲伤,绝望……
燕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自己差点就把她杀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自己不能杀她,杀了她,也无济于事。
他的手慢慢松开,赤红的眼睛也慢慢地恢复了正常颜色。
孙锦曦死里逃生,英兰拿着帕子擦着她嘴角的血迹,“王妃,没事吧?”
她眼里含着泪,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已经变得冰冷的燕西,“王爷,妾身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我?”
他们从小相识,从小到大,燕西最多不过是给她冷脸看,却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对自己下如此狠手,恨不得要杀了自己。
她难受,心痛,不甘心。
燕西转过身来,再一次看着她,眸光冰冷,不屑,厌恶,痛恨,她在他眼中,是他在这个世上最恨的人。
“你做错了什么?”
她抓着英兰的手,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
“你不仅毁了靖王府和孙国公府,还毁了朝中不少官员,云川无数的百姓。”
“你的治灾四策,给灾区带去了灭顶之灾!”
孙锦曦身子一震,倒在地上,瞳孔放到最大,每个细胞都在颤抖。
足足三十秒钟,她突然发疯似的跪着爬到他的面前,抱着他的大腿,“不是我,不是我,是韩长安,治灾四策是她出的。”
“这个贱人,她是为了陷害我才这么做的,是她陷害我的。”
燕西像踢死狗一样踢开她,夺门而出,直奔绣春苑。
孙锦曦从地上爬起来,慌乱地推着英兰,“快,快去找母亲,快去告诉母亲,快去让母亲来救我……”
绣春苑。
韩长安已经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在韩国皇宫的御花园里,皇祖母坐在花厅里,笑呵呵地向她招手,“长安,到皇奶奶这边来。”
她听到响动声,猛地惊醒,双手刚刚撑起上半身,燕西已经立在床前。
玉昭和贾雯等人已经冲了进来,她们都是听到动静,从被窝里爬出来的赶来的,都没来得及穿衣服,只穿着里衣。
玉昭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正高高扬着,对着燕西的背心,手直打颤。
韩长安慢慢坐起身来,向着玉昭等人,“都下去吧。”
玉昭坚定地站着,她是习武之人,能够感觉到燕西身上汹涌澎湃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