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老鼠吃素材
他叫非非。因为他不甘心像其他老鼠那样打地洞,啃皮箱,干些让人家不快活的事,而一年到头总是想入非非,所以大家叫他非非。
现在,非非又在想入非非了。
非非借住的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满头白发的作家爷爷。爷爷每天趴在桌子上写呀写呀,写好了,就骑着自行车把稿子送到路边的邮筒里。过些天,那稿子上的字就会一个不漏地跑到报纸上。接着,一个穿绿衣裳的姑娘就会给爷爷送来一张能换钱的单子……非非好羡慕爷爷,坐在家里就能拿钱。
非非也想投稿,但不必往邮筒里投,只要把稿子往门前的树洞里一丢就行了。他听说,树洞深处有个树叶报编辑部。投进去的稿子如果合格,没多久,就会登在报上,那满树的绿叶上就会出现你写的小说、童话……非非还听说,寄去的稿子只能像小巴掌那么大,太长了,一片树叶登不下。
遗憾的是,非非只会想入非非。他实在不明白,怎样才能把稿子写好,什么样的稿子才能被树叶报采用。
那几天,爷爷到外面体验生活去了,只有非非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转来转去,爬上爬下,好像他就是这里的主人。桌子上,摊着一本笔记本,上面记满了各种素材,什么“木耳是大树的小耳朵,蘑菇是小松鼠的雨伞,彩虹是一张五色的弓……”五花八门,千奇百怪。非非想,爷爷想得多么好玩,多么有趣,如果把这些话寄出去,发表出来,一定能接到那种能换来钞票的单子……非非四下看看,没有一丝动静,于是,轻轻地把本子当中的那几页撕下来,然后在每一页底下注上自己的大名,还有电话号码……对了,就用老爷爷家的号码,反正他一时也回不来。
非非把这几页纸装进一只小信封,天快黑时,悄悄地投进了树洞——不,不是树洞,应该说是投稿箱。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开头几天,非非特别留神头顶上的树叶。一阵小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有几片叶子飘落下来。他慌忙捡起一片,看看上面有没从爷爷那里偷来的话。没有,一句也没有,树叶报上登的不是小喜鹊的儿歌,就是啄木鸟的童话。
他有些泄气,一直泄到希望像肥皂泡那样全部破灭才算拉倒。
这天,爷爷回来了,一进门就往桌子上一趴,写呀写呀。非非就蹲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爷爷。盯着盯着,竟把自己盯睡着了。
爷爷正沉浸在他的文章里,突然,电话铃响了,把非非吓了一跳。爷爷拿起话筒:“你好,你是谁呀?……什么,树叶报?老树根总编?找一个叫非非的作者……”爷爷有些迷茫。老伴一年前病逝,这屋里只剩下他一个孤老头子,哪来的什么非非?莫不是他拨错了号码?他正要放下听筒,一个声音从墙角飘了过来,细细的,尖尖的:“爷爷,我叫非非,那是我的电话!”
老爷爷低头一看,是一只小老鼠,耳朵圆圆的,鼻尖上还有块小小的白斑。怪事,真是天大的怪事!报社竟然给一个小老鼠打电话。他瞪大了眼,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忙说:“啊,你就叫非非?快来接电话。”
爷爷把听筒递了过去。非非纵身一跃,跳上桌子,将嘴巴和耳朵全都贴了上去,很有礼貌地对着听筒说:“我就叫非非,嘻嘻……什么?那稿子不行……”他用眼角朝爷爷瞟了瞟,有些不好意思。电话里不知又说些什么,非非吃惊地瞪大了眼,“什么,那只是素材?得经过消化……什么什么,你叫我吃下去,吃到肚子里?那不就成了……”
电话断了,蹲在桌角上的非非半天都没回过神。这个树根老总编,要我把素材吃下肚子,消化消化……爷爷听着听着,终于悟出来了,猛地大笑起来。那天一回来,他就发现素材本子上少了几页,原来是小老鼠把它寄到他们的报社去了。可他哪里知道,那些支离破碎的素材,不经过消化和再创作,怎么能成为作品呢?小老鼠呀小老鼠,你也太想入非非了。
非非被老爷爷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躬着腰向爷爷求教,还说他愿做爷爷的小学生。爷爷想了想,说:“好吧,就收下你。”他要非非从明天开始,每天傍晚到这里来一趟,听他讲讲怎样收集素材,怎样消化加工,怎么样修改抄写,最后成为好作品……非非乐得尾巴直甩,连声喊:“老师老师,我保证好好学习,将来也当个跟你一样的作家,不,老鼠作家!”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他有点难为情。
从第二天起,每天天一黑,这一老一小就聚在电灯下,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蹲在桌子边;一个在认真地讲,一个在仔细地听,听得耳朵支楞得老高……非非的爸爸问他每天晚上到哪去了,怎么连晚饭不吃就跑,非非吱吱唔唔,不是说有事,就是说“与你无关”。他已铁了心,一定要把爷爷的本事学到手,将来成为树叶报的重要作者——不,应该说是著名作家,起码在老鼠界。
二、小老鼠补车胎
小老鼠非非又在想入非非了。
这天,他发现他的房东——那位满头银丝的作家爷爷的那辆老爷车的车胎被捅了一个洞。他的儿子跑来帮着补了一阵,忙得一头大汗,直到天快黑时还没补好。他揩揩满手的油污,说明天再来补。
车子丢在院子里,车胎瘪塌塌的。
非非心想:“我来补!等明天给爷爷一个惊喜。”
这么重的活,一个小小的老鼠怎么能承担得了。于是,他把他的爸爸踢沓喊来了。父子俩忙得二一添作五,还是没补好。不是别的,主要因为那车胎瘪得让你怎么也使不上劲。剪好的胶皮往上面一贴,不一会儿又脱落下来。非非绕着车胎转了一圈,对爸爸说:“这样吧,你在外面补,我到里面补,我俩同时用劲,肯定能补好。”说着把身子一躬,从破洞里钻了进去。
非非大声喊着爸爸,然后全身心地用脊梁顶着,让爸爸在外面使劲。隔着薄薄的胶皮,他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一直等到粘车胎的胶干得透透的,车胎也就补好了。
可倒霉的是,非非没想到,竟把自己补进了车胎,再也出不去了。
非非爸爸也真糊涂,找不到儿子,还以为他回家了,自己打着哈欠摇着尾巴离开了这里。
非非叫了几声,没人应,也就不喊了。可能是疲倦到极点,竟然往后一倒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了天亮,直到爷爷用汽筒往车胎里冲气,一股气流冲得他顺着车胎直打转时,他才明白,自己正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
太阳升起的时分,爷爷要到邮局寄稿子,骑着他的老爷车,嘁里嘎吱地往前蹬。每“嘎吱”一下,非非就在里面转一圈。幸亏车胎是胶皮的,无论碰到脑袋或屁股都不疼,就是转得头有点发懵。干脆,他把尾巴朝两条后腿当中一夹,胳膊往胸口一抱,随便你怎么转,都不在乎。轮子越转越快,转得他有点晕头转向,转得五脏六腑好像都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他在心里默念:“完蛋了,我快完蛋了……”唉,也怪自己,这么不小心,把好事做到这个份上……就在他快绝望时,“嘎吱”一声,车子停了下来,接着是上锁的声音。隐约,能听见老爷爷那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非非似乎清醒一些了,他觉得很闷,闷得透不过气来。这时,一个大胆的念头从他心中腾起:把车胎咬破,从里面钻出去!转念一想,不妥,车胎一破,里面的气马上就得跑光,没有气,车胎又会变得瘪塌塌的。那么,爷爷还怎么往回骑!非非不是那种专门为自己着想的小老鼠……于是,他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一直等到车架和车锁连续响了两声以后,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心想:“谢天谢地,终于可以回去了……”
转哪,转哪,非非又跟着车轮转起来。这回,也不知爷爷哪来那么大劲,把自行车踩得像风车一样,快得非非在里面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就那么跟着车轮哧溜哧溜地转,转。他真担心,这回非把他的小命转掉不可。
不晓得转了多少圈,走了多少路,非非再次陷入昏迷。朦胧中,他估计快到爷爷家门口了,那就咬吧,把车轮咬破,让气跑光也没关系,反正爷爷腿一抬就会到家的。
咬,拼命地咬,他拿出妈妈教给他的办法,使出吃奶力气,瞅准车胎的某个部位吭哧吭哧地咬将起来。
“砰!”车胎爆了。
非非明知会有一声巨响,但不知是什么时候响,现在真的响了,随着这一声爆炸,他一下子昏死过去。
幸亏车架不高,爷爷腿一伸下了车。他眨眨眼,意外地发现在离车轮一步远的地方有只小老鼠,正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啊,他认出来了,这正是那只住在他家院子里的小家伙,圆圆的耳朵,鼻尖上还有只小白点。怪事,他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了,难道车胎爆炸跟他有什么关系?
爷爷想得脑袋发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车胎恰好是在院门口爆炸的。就在老爷爷把车子往院子里推时,一回头,发现不知从哪里钻出一大群老鼠,一起围上前,七手八脚,把那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白鼻子抬起来,哼哟嗨呀地往草丛里挪……那天夜里,老爷爷睡不着,把自己看到的,加上想象,写出了这篇童话。
三、月光下的小汽车
小老鼠非非到马路边的草地上溜达,被那穿梭一样的汽车惊得发呆。那些车各式各样,有的像面包,有的像枕头,有的像一只没有盖子有大木箱。最让他感兴趣的,就是那个头最矮,跑得最快的小汽车,活像一只老大的鞋子,人坐在里面,开着鞋子“嘟嘟”叫着往前跑,真有意思。
非非也想有辆像鞋子一样的小汽车。
他回到自己的家——一位作家爷爷的院子里,整整一个晚上都在想着关于小汽车的事。
作家爷爷在床上睡得正香。非非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转了一圈,发现床边躺着爷爷的鞋子。那是一双不带绊子的“一脚蹬”。这不跟小汽车一样吗!他激动得心怦怦跳,很快把那只鞋子拖到院子当中。
车轮呢?没轮子的汽车是动不了的。没关系,这难不住非非,因为他早就注意到了,墙角的屋檐下,放着老爷爷的小孙子的溜冰鞋。孙子大了,很少来,来了也不溜冰,这鞋只好躺在这里,派不上用场。非非想把爷爷的鞋子装到溜冰鞋上,让轮子拖着鞋子往前跑。那不是一辆呱呱叫的小汽车吗!
“嗨,你在干什么?”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
回头一看,是秃尾巴表哥。这个表哥,每天除了睡就是吃,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听说,他原来也是很爱动脑筋的,因为在一次对老鼠夹的研究中不小心夹断了尾巴,才变得消极起来,无论干什么都提不起劲,而且反对别人干这干那。
非非想请他帮帮忙,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表哥还没吱声,几个躲在暗处的小老鼠听说要造小汽车,一起蹦出来,高兴得手舞足蹈。不等吩咐,一拥而上,用头顶,用腰拱,硬把鞋子弄上了轮子。
表哥在一边直翻白眼,想阻止,又怕人家不听。他灵机一动,钻进屋里,跳到爷爷的床上,用他那半截尾巴在爷爷腮帮子上扫了几下。爷爷皱皱鼻子,醒了,但他的思维一半还留在梦中,没走出来。
秃尾巴跑到院子里,直着嗓子吱吱怪叫。爷爷感到奇怪,想去看看。他坐起来,把脚伸到床底下,绕来绕去,只绕到一只鞋,另一只怎么也找不到。没办法,只得把一只鞋套上,单腿蹦蹦跳跳地来到院子里。明亮的月光下,他看见了他的那只鞋正端端正正地架在孙子的溜冰鞋上。他吃惊地睁大了眼,怪,真怪,鞋子也想滑冰……他正准备把鞋子拿走,想想,手又缩了回来。转过身,蹦蹦跳跳地回到屋子里,隔着玻璃窗,静静地朝院子里观看,他想弄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四下逃散的小老鼠在非非的召唤下全部钻了出来。他们围着鞋子爬上爬下,有的忙着用塑料绳把鞋子固定,有的忙着推车轮,有的迫不及待地钻进鞋里,等着开车……爷爷看出来了,他们是在做小汽车哩!好聪明的小东西。可是,鞋子是爷爷刚刚买的,让你们糟蹋了多可惜。他返身从床下拖出一只旧木箱,在里面翻了一阵,找出一只浅筒胶鞋,翻过来倒过去地看,觉得不合适,又扔了回去。因为胶鞋不透气,他担心司机和乘客呆在里面吃不消。
又找出几只,不是太沉就是样子难看。最后,找出一只凉鞋,鞋面上有许多小孔。爷爷咧开嘴笑了,心想,要是把这些孔开大一些,不跟汽车前的车窗差不多吗!他喜滋滋地把凉鞋提到院子里,端端正正地放在溜冰鞋上。
从那天起,爷爷身上的瞌睡虫全跑得一干二净。每天天一黑,就隔着窗户朝外瞅。瞅着瞅着,月亮被他瞅不见了,院子里变得黑沉沉的。直到他什么也瞅不见时,才死了心,往床上一躺,睡觉。
大概过了半个月,当月亮重新把小院照得通明透亮时,老爷爷才惊喜地发现,一辆奇特的小汽车在院子里打着转转,开来开去。车轮还是小孙子的溜冰鞋,车厢正是他的那只旧凉鞋。隔着“车窗”,隐约能看见里面坐着好多乘客,驾驶台上的那位正是鼻尖上长着一块小白斑的小老鼠非非。
老爷爷想笑,又不敢笑。他怕自己的笑声吓着了驾驶员,手里方向盘一偏,出了车祸可不是闹着玩的!
天快亮时,老爷爷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也变成了一只小老鼠,坐上那辆小汽车。更使他意料不到的是那车子两边还生出了一对翅膀,在院子里开了一阵之后,竟“呼”地上了天,在云彩里穿行,在月光下飘荡。爷爷把手伸到车窗外,竟摘了一大把星星……###会弹琴的钥匙
一
谁都知道,钥匙一旦离开了锁,一点用处也没有了。有个叫占占的小钥匙现在就处于离开锁的危急关头。
他是门口信箱上的一把钥匙。昨天上午9点,爷爷在开过信箱后随手把占占往裤子口袋一揣就走了。他忘记了口袋底下有个小孔。占占就是从那个小孔里溜掉的。他先滑到裤脚,拐了个弯,便掉到地上,失落在花坛边的一个角落里。
占占知道自己离开爷爷意味着什么。他急得把身子直扑闪,真恨不得长出一对翅膀,飞回爷爷家中,规规矩矩地躺在书桌边的小方盒子里,等着爷爷每天上午再用他来开锁。
爷爷是个作家,是专门给孩子们写童话的作家。他写了好几百个有趣的童话,飞到千百万孩子的心中。孩子们想念爷爷,就给他写信。每天,只要爷爷把信箱打开,那一封封雪白的信就会像一只只鸽子扑愣愣地飞到爷爷手中。
没有占占,爷爷用什么开锁?
锁打不开,那些“鸽子”肯定会闷死在信箱里。
一般来说,每把锁都有两把钥匙,但那把不知被爷爷丢哪去了。那天,爷爷找得满头是汗也没找到。奶奶说,别找了,还有一把呢。
现在,占占也被爷爷丢掉了。唉,这个爷爷,真是老了!占占在心里盘算,现在离明天上午九点还有十多个钟头,他必须在这段时间内回到爷爷身边,回到属于自己的岗位上。万一爷爷找不到他,心里一急,会干出让占占把鼻子哭歪的事情来的。
二
一群蚂蚁排着整齐的队伍从占占面前经过,喊声连天,好像去办一件比天还要大的事情。
“嘿,能不能帮我一把!”占占轻声轻气地跟他们打招呼。
领头的大头蚂蚁歪着脑袋听了听,终于听出这声音是从一蓬小草中发出来的,便朝占占走了过来。看见占占,他用触须捣捣他,问:“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是的,是的。”占占欠欠身子,用钥匙尖指指爷爷家大门,“我想请你们把我搬回爷爷家,他正等着我呢。”
大头蚂蚁围着占占转了一圈,定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紧跟他身后的一只脑袋半黄半黑的蚂蚁把胳膊一抡:“我们要去运粮,哪有功夫帮你。”
几只小蚂蚁一起跟着乱嚷嚷:
“是呀是呀,我们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空帮你!”
“快走呀,天要下雨啦!”
大头蚂蚁抬起胳膊朝下按了按,叫大家别吵。他想听听这个叫占占的小家伙说说他为什么会被遗弃在这里。占占伤心地说了一遍,末了,还重重地补了一句:“如果我不能回到爷爷身边,明天,他就打不开锁,就看不到孩子们的信……”
“唏,别以为地球离开你就不转啦!”半黄半黑晃着脑袋,“没有你,爷爷到小铺子里再配一把不就得了!”
另一只蚂蚁接过来说:“再不行,把锁撬开!”
“对,重新买把锁!”
撬开!换锁!占占不愿意听到的字眼轻而易举地从他们嘴里蹦了出来。占占听了心直跳。他明白,锁要是真被撬开,或者换把新的,那么,占占就失去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在爷爷家的那只破篓子里,不是存放着好几把旧钥匙吗,他们有的是自行车上的,有的是大门上的,有的是箱子上的,长长短短,型号不一,大多变形了,没用了,锈得胡子眉毛都分不清了。爷爷的老伴——那个慈祥的奶奶几次都要把那些破钥匙扔掉,可爷爷说什么也不肯,说每一把钥匙都是一段故事,不能把这些曾经帮助过他们的朋友抛弃掉。
不抛弃,不抛弃放在那有什么用!
占占实在不愿意做没用的东西。自从到了爷爷家之后,他就发誓在这里好好干一辈子,最后哪怕磨成一只拿不上手的小簿片片,只要能把锁打开就行。
这愿望眼看就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占占好不伤心。他真想对着天空痛哭一场。
大头蚂蚁真是个热心肠。没等占占说完就把两手一举,朝后面的蚂蚁吼了一嗓子:“快,跟我上!”
所有的蚂蚁都围上来,肩抬手扳,头顶腰拱,个个累得满头大汗。可他们毕竟是不起眼的小不点,无论怎么用力,也不能将占占抬起。有好几次,占占感觉到身体开始活动了,离开地面了,可还没挪一指头长,便又“轰”的一下倒在地上,还压断了几只小蚂蚁的腿,差点压扁了一只红头蚂蚁的脑袋,痛得他们在地上直滚。
“算了,别抬了。”占占说这话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大头蚂蚁朝占占拱拱手:“对不起,对不起!”那只半黑半黄的家伙还冒出“爱莫能助”四个字,意思是他们想帮助占占,可是力不从心。占占很有礼貌地回答:“谢谢,谢谢!”他本来还想说,等他回到家就叫爷爷拿来些面包碴来慰劳大家,还有那只受了伤的小弟弟,也请爷爷想想办法。
这些话,他没说。占占不愿把没做的事提前讲出来。
蚂蚁都走了,占占又回到孤独中。透过杂草的空隙,隐约能看到一只花蝴蝶在头顶上跳着欢快的舞蹈。占占想请她过来,还没说出口,蝴蝶拍拍翅膀转了一圈,最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三
现在,我们的二号主人公小疙瘩就要出场了。
小疙瘩是住在爷爷家院子里的一只小灰老鼠,他老喜欢蹲在那只倒扣的花盆上打瞌睡。爷爷隔窗看见,活像一只小灰疙瘩,就给他起了这个有趣的名字。小疙瘩的尾巴特别长,长得常常影响到他的奔跑速度。所以,一碰到危险,小疙瘩总是迅速地把尾巴梢子往嘴上一叼,拼命地跑,跑得身子一拱一拱的,那模样,能把人笑死。
黄昏了,小疙瘩像往常一样,沿着下水道溜了一圈,再到外面透透气。穿过花坛,顺着水泥路边的草丛往前跑。跑着跑着,忽然觉得尾巴触到了什么,回头一看,是一把不起眼的小钥匙。他知道小钥匙的名字叫占占,爷爷给他取这个名字,大概是因为“占”字跟钥匙的样子差不多,要是下面的“口”上再有一个小点代表钥匙上的小孔就更像了。可是,他不知道占占究竟是开哪一把锁的钥匙。
占占也看见了他,知道小疙瘩是个只顾自己不管别人的家伙,不想睬他。小疙瘩却凑过去,嬉皮笑脸地向他问好:“哟,这不是占占吗?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啦?是旅游吗?”
占占把眼一闭,不吭声。
小疙瘩真不知趣,还盯着问:“是爷爷不要你啦?”
占占火了:“谁不要我啦,是爷爷无意中把我漏掉的。”
“漏掉的,漏掉的……哈哈哈!”小疙瘩笑成一疙瘩了,“快说说,是怎样把你漏掉的?看我能不能帮你一把。”
小疙瘩想帮助我?占占仔细打量着他,本来想问,你还有这样的好心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灵机一动,心想,为什么不利用他的力量让自己回到爷爷身边呢!于是,占占悄悄告诉小疙瘩,他是专门为爷爷的小孙女欣欣开床头柜的钥匙……一提起床头柜,小疙瘩口水直往外冒,因为他知道那柜子里锁着好多好多欣欣喜欢吃的东西,什么口香糖、饼干、果冻……要什么有什么。那些东西,小疙瘩做梦都想尝一尝的。他还特别注意到,欣欣每次做完作业,就把床头柜打开,拿几样好吃的东西往嘴里丢,嚼得满屋香喷喷的。这时候,也是小疙瘩口水泛滥成灾的时候。现在,如果能让占占把柜子打开,那么,好吃的东西不全归他啦!
“太好了!快跟我走一趟!”小疙瘩急得手直搓,根本没注意到说了谎的占占脸色在发红。
四
小疙瘩兜着占占转了一圈,发现他的肚皮上有一个小圆洞,就把尖尖的尾巴梢子往里一插,拖着就往前走。好几次,占占从小疙瘩的尾巴上滑脱了,小疙瘩还埋怨他。占占说:“你应该把尾巴梢子打个钩,我就不会掉了。”小疙瘩真的把尾巴撅成一个弯弯的钩子,连钩带拉拖着占占往前走。到了楼前的水泥台阶下,小疙瘩叫占占当心,说着,猛地一跳,上去了。
爷爷家的门半开着,小疙瘩拖着占占,一躬一躬地进了屋。
爷爷是下午发现占占不翼而飞的。他把屋里所有占占能藏身的地方都找个遍也没找到。他拿出老虎钳,想用他把锁撬开。可老虎钳是占占的好朋友,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他们还在一起呆过一晚。他知道占占是个责任心很强的孩子,如果真的用他把锁撬开,占占也就没用了;对占占来说,那实在是要命的事。所以,无论爷爷怎么使劲,他就是不张口。爷爷以为老虎钳锈死了,往他的牙缝里浇了几滴油,再扳,他还是咬紧牙关,纹丝不动。
爷爷累得直喘气,把老虎钳往旁边一扔,自言自语:“邮递员明天上午才来,到时候再说吧。”
奇怪,什么东西?爷爷忽然觉得小腿发痒,低头一看,裤脚上叮着好几只蚂蚁。他不知道那蚂蚁是来向他报告关于占占消息的,把脚一跺,几只小不点全都跌落在地,摔得鼻青脸肿。
爷爷往椅子上一躺,开始闭目养神,一边想着占占有可能丢在哪里。他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裤子口袋,猛然触到那个小孔,“哎呀”一声站起来:“糟糕,肯定是从这……”他吃力地回忆着下午都去过哪些地方,想得额头上全是沟沟坎坎才想起去邮局寄稿子的事。他推测,占占进了口袋,一直往下沉,很快就会顺着小孔跑出去的,那么,就很有可能丢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他连忙走到门外,顺着水泥路找了几个来回,什么也没找到。他怀疑是不是丢在草丛里,弯下腰在草丛里瞅了半天,瞅着瞅着,把天瞅黑了,把眼瞅花了,什么也没瞅到。
就在天完全黑透时,小疙瘩已经把占占拖进爷爷的家门槛,走到欣欣的房门口了。小疙瘩站住了。他看见欣欣正在灯下做作业,一条腿顶着床头柜的门。占占正想问他为什么不走了,小疙瘩“嘘”了一声,把身体往门后一藏,悄悄对占占说:“别急,等欣欣睡觉了再说。”
占占心里乐开了花,因为既然进了屋,不管在哪里,都有可能进入爷爷的视线。爷爷呢?你在哪儿?你的占占回来了!回来了!他想喊,可喊不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十点,欣欣伸了个懒腰,用手掌拍拍正要打哈欠的嘴巴。这个动作表示,她想睡觉了。
五
欣欣的小床安放在一架钢琴旁边。不知是她弹琴忘了关琴盖,还是懒得关,琴盖就那么敞着,眼睁睁地望着欣欣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占占本来想要求小疙瘩把他丢下拉倒,可他那条长尾巴还紧紧地钩着他,使他脱不了身。一看欣欣睡着了,小疙瘩一个纵身跃上了书桌,蹲在桌边,长长的尾巴往下拖着。他想让拖在尾巴梢子上的占占把床头柜上的锁打开。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占占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那个本事,故意把身子往锁孔里探了一下,再探一下,小疙瘩不耐烦了,问:“怎么还开不开?”
“我哪知道!”占占说,“哎,你能不能把尾巴再往上抬抬!”他是想趁小疙瘩的尾巴往上跷的时候,就着那股劲,离开这根缠着他不放的尾巴。
床头柜还是打不开。
小疙瘩有些火了,把酸溜溜的尾巴收了回来,瞪着眼质问占占:“你到底是什么玩意?我看你根本不是开这把锁的钥匙,你骗我!”
占占心想,反正我已经在屋子里了,怕什么,就说:“不是怎么样!你敢把我吃掉!”
“好呀,看老子怎么治你!”小疙瘩气得尾巴直甩,大声说,“我要把你摔扁,摔得你什么锁都开不开,看谁还要你!”
“你敢,你敢!”
“看我敢不敢!”小疙瘩说着,把占占狠狠地往桌子角猛摔,直摔得占占头昏眼花,腰酸背痛。占占再也忍不住,当小疙瘩再次把尾巴高高扬起时,他“哧溜”一下飞了出去。他本想穿过门缝飞到对面爷爷的房里,即使进不了房门,落到客厅的电话机边也好。那样,只要电话铃一响,爷爷肯定会来接电话,一接电话,就会发现占占。没想到他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之后,竟被该死的门框弹了回来,正好落在欣欣的钢琴上,一头撞在“6”字键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拉。”
奇怪的事发生了。那根被他踩得塌下去的琴键往上一弹,把占占送到空中,又重重落下,掉到“5”字上,发出一声“梭,”接着,又弹到“1”上,很快又从“1”跳到其他键上。于是,一首奇妙的乐曲诞生了,诞生在这寂静的小屋里,忽高忽低,忽快忽慢。
对面房间的爷爷还没睡,听见从孙女的小屋里传出钢琴声。他原以为是幻觉,仔细听听,是一首好听的歌。
巧了,这是一首名叫《小小的我》的歌曲,也是欣欣最爱唱的。她在梦里跟着那首曲子,轻轻地哼着:“天地间走来了小小的我,小小的我,不要问我叫什么,叫什么……”音乐把她带进一个开满鲜花的山谷。在跨一条小溪的时候,她一惊,醒来了,侧耳听听,这乐曲分明是从自己的钢琴上发出的。
半夜三更的,是谁在弹?她“啪”地拉亮了灯。
随着那一声响,占占一下子定住了,身体横在两只琴键上,直愣愣地望着睡意蒙眬的欣欣。欣欣有些发懵,上前一步,一把将占占拿在手里,叫了起来:“爷爷,你的钥匙在这儿!”
爷爷披着衣裳过来了,接过钥匙左看右看,半天才说:“奇怪,他怎么会在这儿!”
欣欣的眼里闪着惊喜的光:“爷爷,他会弹琴,会弹琴!”
墙角,一对亮晶晶的小眼睛在闪烁,那是小疙瘩一双惊喜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