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灯会是从初八开始的,有热闹哪有罗玠不凑之理?
罗玠起了个大早,正想着吃了早饭就拉着顾呈胤一起去街上逛到灯会结束。这几天里他是日日出去逛,顾呈胤也是日日陪着他去逛。
他洗漱完毕正往膳厅走,就看见樊音朝他走来。
“很久不见。”罗玠向他打着招呼,是挺久没见的。樊音这几天收礼送礼忙得都不见人影,连顾呈胤都不去伺候了,哪里还有与罗玠见面拌嘴的时间?
“少爷在大厅等你。”樊音道。
“啊?”这个时辰不应该用早膳吗?莫不是自己记错时辰了?
虽然有疑问,但是罗玠还是老老实实的去了大厅,只见顾呈胤站在那儿等他。天气倒也没有前几日融雪的时候冷了,但罗玠依旧穿得厚实,就连身上的这件大氅都是顾呈胤的。
“走吧。”顾呈胤见他来了便往外走去。
“去哪?”罗玠问,虽然他是急着去上街但目前他还是比较急早膳。
“莫不是忘记了吧?”顾呈胤回头一脸无奈,看见罗玠一脸迷茫的样子解释道,“雅集之约。”
罗玠挑眉,他记得昨天顾呈胤是有和他提过今日要去赴上次在寺庙里应承下来的约,隐约还记得昨日顾呈胤让他早起。
“我还未用早膳,去了会丢人的。”
“孙府的早膳不比顾府的差。”顾呈胤一句话,罗玠就高高兴兴的跟着出去了。
马车内两人相对而坐,顾呈胤看着罗玠愈发圆润的脸还是忍不住出言劝阻:“若是当初你是这幅模样撞上我,或许我就不会疼上几天了。”
“为什么?”罗玠没反应过来顾呈胤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话语一落就立即明白了,有些尴尬但还是努力为自己辩解,“其实我这是……”
“浮肿。”罗玠镇定的解释道。
“……”
“你就嫌弃我吧,反正我知道当今世上有一人是绝不会嫌弃我的。”罗玠又道。
“你父亲?”
“是我要去寻之人。”罗玠自豪道。
顾呈胤眉峰一挑,哑口无言:其实也不尽然……
孙员外早年是中了进士的,但他却继承家业从了商,现如今把家里的担子交给儿子后才捐了个员外官职来做。孙员外好与文人结交,故每年都会邀请城内的文人墨客到府上一聚。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到孙府,大门正敞开着迎客。
樊音这几日最为繁忙,倒也是无空陪着顾呈胤来,好在罗玠也在,倒也没有形单影只的感觉。
孙员外是亲自在府外迎接文人的,看到顾呈胤二人下车连忙迎上来,道:“顾公子,罗公子。”
“叨扰了。”顾呈胤与罗玠二人齐齐作揖见礼。
“里面请,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有家仆来为二人引路。
孙府也算得上是扬州大户,庭院布局不比顾府差。二人进去的时候,早就有文人墨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吹箫抚琴、吟诗作画了。
顾呈胤虽鲜少与他们照面,但也能一一叫出名字来。
孙府的花园中也是种着梅,只是不似顾府梅园中如此多的品种而已。虽全是红梅,倒也有另一番风味。
“这位公子是?”罗玠是生面孔,很多人注意到他是跟着顾呈胤进来的,但是都没有人上前询问。
“在下罗玠。”罗玠向众人拱手道,“是顾兄幼年玩伴,今日能与各位才子一聚当真是三生有幸。”
“罗公子有礼。”大伙又不免寒暄一番。
园中放着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罗玠跟着顾呈胤在园中走着,虽觉得周围新颖但却因为腹中空鸣而提不起兴趣来。
罗玠扯了扯顾呈胤的衣袖,顾呈胤光看罗玠瘪嘴的动作就知道他饿了。带着他继续往前走,前面一排上桌放着糕点与茶水。
“这样的聚会你每年都来吗?”罗玠嘴里塞满的糕点还不忘说话。
“食不言。”顾呈胤把茶水放在罗玠身边,边吃边说话的他总是会被噎住。
“其实追陪雅集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无趣。”
若是没有糕点,早就闹着要走了吧?顾呈胤想道。
“你不上前挥洒笔墨一番?”罗玠问。
“我不喜在外舞文弄墨。”看着罗玠嘴角的点心屑,从袖中拿出帕子递给他。
罗玠理所当然的接过帕子,还不忘厚着脸皮说道:“若是我没记错,这是你给我的第五条丝帕。”
“若是我没记错,你身上这件是我给你的第三件大氅。”
罗玠无言望天,嘬了口茶小声道:“这糕点真好吃。”
当罗玠吃饱喝足,人也差不多到齐了,而正吟诗作画的却刚进入高潮。看着二人走过来,好事者不禁道:“不如请罗公子作诗一首吧?”
“……”罗玠刚扬起的笑容瞬间垮下来,连忙摆手道:“我不会。”
“罗公子谦虚了,顾公子的朋友不是满腹经纶也是学富五车之人,莫不是看不上我们这小地方的聚会吧?”那人又道。
罗玠明显的觉得这个人是要自己砸了孙员外的这场子。
罗玠下意识去扯顾呈胤的衣袖,可两人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扯顾呈胤的袖子反倒有些不妥。
“弹琴者风韵潇洒,无尘俗气。”顾呈胤淡然道,然后侧脸望向罗玠,“不如你就抚琴为大家助兴吧。”
罗玠望向他,顾呈胤眼珠一转落在琴上,罗玠笑道:“若诸位不嫌弃,那我就献丑了。”
也不等众人说嫌弃还是不嫌弃,罗玠大步走到琴旁,坐下。
罗玠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在琴上拨动,十分流畅。按音的舒缓凝重、散音的沉着浑厚、泛音的轻灵清越无一不恰到好处。
手起滑落,悠然、低沉。文人随着音律,已沉浸在这清如溅玉、颤若龙吟的琴声之中了。
琴声不愧于绝字。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有人赞叹道。
“承蒙谬赞。”
一番赞叹后,文人们该干嘛就干嘛去了,留下顾呈胤与罗玠二人站在原处。
罗玠道:“都夸我琴弹得好,你不夸夸?”
“好。”顾呈胤一个字,言简意赅。
“敷衍。”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顾呈胤说罢便朝正在下棋的那一桌走去。
若是罗玠没有听错,这应是赞扬琵琶技艺的吧?
孙员外也是毫不吝啬,正午时分邀请各位文人才子在膳厅用膳。膳厅很大,二十余人也不觉得拥挤,顾呈胤原本想告辞,但罗玠说不吃白不吃硬拽着顾呈胤留下。
是在膳厅四面摆得长桌,孙员外是拿着酒杯一个一个的敬酒。罗玠吃着还不忘小声的‘点评’:“我只见过新郎官这样一桌一桌的敬酒。”
顾呈胤摸清楚了他的性子,此刻若是搭理他,他会愈发的变本加厉。所以他索性专注的吃着眼前的菜,当做没有听见。
在他们两人说话与不搭理的间隙,孙员外已经走到他们面前了。
“多谢两位赏脸前来。”孙员外道,“罗公子琴技高超,仿若天籁之音。”
“谬赞了。”罗玠仰头喝下手里的那杯酒才发现,杯中的酒早已被顾呈胤换成了茶。
用过午膳,这所谓的雅集之聚就结束了。时辰还早,两人决定先回府休息片刻,到了晚上再出去赏灯。
罗玠一坐上车,便问道:“为何你知道我会弹琴?”
“我猜的。”顾呈胤处变不惊道。
“你就不怕我给你丢脸?”罗玠问道。
“为何要怕?”顾呈胤闭目养神,“你左手大指和无名指那两道不是因为按弦和跪指留下的痕迹吗?”
罗玠这才低头看自己的手,自己自幼练琴,因为每日都会用鲜花牛乳浸手,所以没有留下明显的茧。大指和无名指那两道痕迹是因为早前练琴伤到了所以才遗留至今,若是不仔细看是看不见的。
罗玠望向顾呈胤闭目的模样,不由得皱起了眉。
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