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或许永远都不会再见到武天,事实上第三天我睁开眼的时候,武天就坐在我床边,手里依旧拿着刀,只不过是在削苹果,我很难去想象一个习惯拿刀砍人的手,会把苹果皮削的这样薄。
我不能动,因为身下的伤口麻沸散的药效刚刚过去,钻心刺骨的痛楚让我意识都有些模糊,所以我很难去想明白武天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医馆刚做的手术,急性盲肠炎,是陈子山把我背到医馆的,那天和我一起离开的还有他,回去的路上他话依旧不多,我问他为什么不要钱就走,他说钱不干净用着也不踏实,或许是年纪相仿的原因,我总感觉和陈子山很亲切。
到最后我们一路上什么都聊,但是对于相互的过往都只字未提,看的出他和我一样都是有故事的人,而且还是不愿提起的故事,再到后来我发现自己对陈子山的定位是错的,他简直就是一个话匣子,只不过性格太内向,一旦熟悉了话就没停过。
去的时候我们是坐武天的马车,我和陈子山选择了骄傲的离开,我甚至可以想象的到身后目视我们离开的武天,脸上不服但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可这种骄傲并没有持续多久,等步行十几里路后,我开始有点想念武天,确切的说是武天的马车。
好几天我的右下腹就隐隐作痛,山里娃身子没那么金贵,只要能忍住的都不会放在心上,可这种疼痛一直在加剧,我虽然和陈子山聊着天,但头上全是豆大的冷汗,我用力捂着腹部坚持着往前走,最终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陈子山背着我到的医馆,经过简单的诊断我被确诊为急性盲肠炎,一张白色的交费单把我挡在了手术室的外面,手术费要两百多个铜魂币,陈子山搜干净身上所有的钱也不过十七个。
我躺在医馆走廊的长椅上疼的死去活来,陈子山像疯子一样,抓住每一个路过的治疗师,乞求先救治我的病,但换来的只有比他们穿的白大褂还要苍白冰凉的三个字。
“先交费!”
陈子山看我疼的实在不行了,脱掉衣服卷成一团垫在我头下。
“你坚持一会,我去想办法。”
我在迷糊中目视着陈子山的背影慢慢消失,两百多个铜魂币的手术费对于干一天吃一天的棒棒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我不知道陈子山口中的办法是什么,我甚至想过他不会再回来。
疼痛让我最终在长椅上虚脱的昏迷,等我再次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居然是削苹果的武天,等到陈子山端着一杯温水进来,我忽然明白了他口中的办法是什么。
在陈子山认识的人里面,能在最短时间里拿出两百个铜魂币的,他只能想到武天,我虽然认识陈子山时间不长,但我很清楚以他的性格很难开口求人,我不知道陈子山用的什么办法让武天帮我。
抬头的时候我看见陈子山的额头包扎着纱布,隐约有血迹浸出来,我想问,但最终没问出口,除非陈子山想告诉我的事,否则我相信撬开他的嘴比要他命还难。
武天已经把削好的苹果递到我面前,我不知道武天出于什么心态救我,但如果没有他,我现在躺的地方不应该是病床,而是乱葬岗,所以我用尽全力才挤出一丝笑容。
“谢谢。”
“谢我干什么。”武天满脸的痞笑,站起身拍着陈子山意味深长的说。“你这条命是他救的,要谢你就歇歇你这位兄弟吧,够仗义,我武天服了。”
我想坐起来,被陈子山按在病榻上。
“伤口还没愈合,你上下折腾伤口裂开你还要遭罪,治疗师说了躺七天就没事了,等你全身魂力运转正常了,就能出去。”
陈子山顿了顿,饶了饶头,傻不拉几地憨笑道,“之前我还真不知道,你是魂术师……”
我没有说话,扭过头看着窗外,外面下着好大的雨,我又记起了淳于一手,不知道我离开的这些日子,他过得好不好。
在这个世界,魂术师是一种高贵的职业,陈子山的意思我懂,他在纳闷我一个魂术师怎么会沦落到去做一个棒棒?那种即使是在普通人中最辛苦的职业之一。
床头放着香鱼罐头和牦牛奶,那两种生物都是魂兽,还有一些从来没见过的营养品,看样子很金贵,这些东西我和陈子山是买不起的。
“武天给买的,还留了十个金魂币,说不够就开口。”陈子山看出我目光里的疑惑。
我在病榻上躺了七天,吃喝拉撒睡陈子山就跑上跑下照顾了我七天,我从来没说过一句感谢的话,因为书上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陈子山救的是我一条命,这份情谊几个字几句话代替不了。
武天每天都回来,时间长了发现这个人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坏,似乎不太善于表达自己,每次来总是削好一个苹果,我醒着就递到我手里,我睡着的时候就放在床头,然后一句话不说就走。
我康复那天武天来的特别早,一进门我就发现有些不对劲,武天今天面色很差,气场紊乱,魂晕外现。
“天哥,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武天一愣不明白为什么我突然问这个。“玄烨二年的,怎么了?”
刚好陈子山办完出院手续,收拾好东西我们三人往外走,下楼的时候我左手快速引动星辰之力,玄烨年是天魔冲七杀之年,今天刚好是七杀星挡住天魔星的日子,武天恐怕诸事不利,体内魂力翻涌,气场紊乱,大事不妙。
算到这里刚好走到医馆的大门,我一把拉住武天。
“今天你走不了正门,想活命走偏门!”
“为什么?”
我实在不知道如何给武天解释,拉着他一边走一边说。
“你是天魔冲七杀之年生得人,今日恰好是七杀星发璞归真,你体内魂力翻涌,魂晕外泄,医馆大门朝西,真是七杀星星辰之力最强额方向,总之,你听我的就是啦,我总觉得今天不太妙……”
很明显武天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不过或许是想起那天晚上关于魂兽墓的一切,武天半信半疑的跟着我从后门离开医馆,刚出去没走几步突然就被很多人围上来。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好几把朴刀已经架在脖子上,被推上一辆豪华马车。
车上的人武天认识,一上去就大声喊。
“罗胖子,一码归一码,这事和他们两个没关系,要杀要剐你随便招呼,先放了他们。”
我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想过武天能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我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只要武天听我的不走西方的正门,他今天顶多也是有惊无险,破财消灾了事,但武天并不知道这些,生死关头往往能把一个人看的更清楚。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惦记别人,呵呵,都说你武天讲义气,看来所言非虚啊。”罗胖子漫不经心的笑着,一脸肥肉上下起伏,如果他手里不拿刀,挺像弥勒佛。
“想咋样一句话,痛快点,别像娘们似的磨叽。”武天昂着头说。
“这儿是伊泽,不是你们地界,你们踩过界捞财就是先坏了规矩,我现在就是立马做了你,你宗主也不能说啥。”罗胖子摸着刀刃笑了笑说。“不过今儿你命大,我们宗主说了,你要是从正门出去二话不说砍了你,你要是走后门出来,就留你一条命,算给你宗主面子。”
武天一听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我估计他现在一定很想问我,是怎么提前就能猜到结果的,这是我离开淳于一手后第一次给人看相,虽然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但占星之术博大精深,正是因为可以帮人趋吉避凶所以几千年来另多少人趋之若鹜,我来伊泽后曾想以前偷偷学的占星术一点用都没有,没想到今天牛刀小试居然救了一条人命。
“人可以走了,不过货要留下。”
我看见罗胖子从武天身上拿下一包东西,武天脸上即便有万般不情愿,但也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下车刚想走,又被罗胖子叫住。
“等会,你宗主马上过七十大寿,你们坏了规矩,可我们不会忘了礼数,这几件货里你随便拿一件,当时给你宗主的寿礼了。”
我看见罗胖子打开刚才那包东西,里面就几个小件的魂器,一看就知道是武天从那个进水的魂兽墓里挖出来的物件。
我一直注视着武天的目光,他盯着的是一个素面朝天镜,虽然不大,但上面魂力波动十分明显,也算是不错的精品,看见武天已经伸出手,我多少有些失望,我原以为能找到那种地方的人多少也算有眼里的行家,但看武天挑选的物件才明白我实在高估了他。
我忽然抢在武天之前,拿起一个巴掌大的青玉司南佩,罗胖子看我没选素面朝天镜也长松了一口气,好像生怕武天会反悔,连忙把包收起来,武天的手还停在半空中,等到罗胖子带人离开好久才反应过来,瞪着我就嚷嚷。
“你不懂瞎拿啥玩意,这破东西我拿回去咋给宗主交代啊?”
我不知道怎么给武天解释,看他表情完全不懂这青玉司南佩的价值,塞到他手里说。
“这东西价值连城,远比那个素面朝天镜贵重百倍。”
“上面一点魂力波动都没有,还价值连城?”武天刀架在脖子上都没皱过眉,这会却像个赌气的孩子蹲在地上不知所措。“我这回去咋交代啊?”
武天怎么说都救过我的命,看见他现在焦头烂额的样子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想了想说。
“要不……要不我帮你回去解释。”
武天眼睛一亮,盯着我看了半天,忽然意味深长的笑起来。
“成!我带你去见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