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弥见众人都惊愕的看着他，却是越加的不好意思起来。
孟小川对众人再次点头示意之后，对着那小沙弥道：“小师傅不必介怀，前头带路吧！”
那小沙弥再次双手合十一礼之后，这才带着他朝着院子最里面的一间僧舍走去。
走到门前，只听那沙弥用藏语朝里面说了一句什么之后，就静静的站在门外等候。
大约几息之后，只听一个疲惫的声音开口用生硬的汉语道：“贵客临门，请恕柴旦卓阳身体不适，不能起身相迎。小洛桑，你自去吧，我与这位贵客有话要说。”
那小沙弥对着里面恭敬一礼之后，伸手将木门推开，对着孟小川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后退几步，这才转身离去。
孟小川先是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道袍，然后才正容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看见了那位说话的老人。
这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僧，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苍老，他形体消瘦，但是面目慈祥，形态从容，一双眼睛却是熠熠生辉的看着孟小川。
老人见孟小川进门，勉强将身体坐正，然后双手合十道：“扎西德勒，贵客请坐。”
孟小川闻言对着老人一礼，然后才做了下来。
见他坐下，老人开口用生硬的普通话道：“想必你已经知道，我就是这里的法王，柴旦卓阳，只是我寿命将尽，身体不适，本来真的是希望能起身相迎。”
孟小川刚要客气，却见老人先是剧烈的咳嗽了一阵之后，这才摆手道：“听我说，孩子。
我们这一派，传承的是苯教《象雄大藏本经》，不同于《象雄大藏经》，这是真正的修行之法，但是却有着先天的限制。
《象雄大藏本经》对资质要求甚高，可惜我只是中人之姿，没有办法修行到更加高深的境界。
我已经面临油尽灯枯的境地，本来还有很多事情要交待，但是近日，我感觉自己身体已经严重到了极点，无奈之下，才散功延长寿命，就是为了等你。”
见孟小川面现诧异之色，他道：“藏传佛教之中，对于转世有着深彻的见解，其中一点，就是能于修行之中见未来。
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未来，很是担心，但是因为看见了你，才感觉尚存一线生机。
为了这一线生机，我愿意早生极乐，得大解脱。
孩子，不久的将来，复灵教将会打开这个世界与灵界的通道，到时候这个世界势必会陷入无尽苦难之中。
而我能帮你的，就是告知你那通道所在，希望能够阻止这一切。
但是复灵教只是未来灾难的一部分。
有无数其他世界的修行者，将会趁着这次通道打开，利用这世界与其他世界的通道偷渡，离去的还好，但是一些暴虐之徒，他们一脚踏进来，这个世界就有大灾祸了。”
老人说道这里，颤颤巍巍自怀中取出一卷皮卷，然后道：“这是我将自己看到的整理之后形成的册子，我现在教给你，希望你能组织这一切。
孩子，你身上有佛道妖巫诸多大能的注视，这是福缘，也是劫数。
但这都是外物，终究还是要靠你自己的本心去选择前路。
记住，保护好这个世界，这是我们的家，是子孙们的安乐窝，一定要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
说到这里，老人显得极其疲倦，他招手对着孟小川道：“过来孩子，我有最后一点礼物给你。”
孟小川此时此刻，心中没有丝毫即将得到礼物的喜悦，他快步走到老人身前，然后盘膝坐在了老人身前。
老人伸手抚摸着他的脑袋道：“外功已经散去，我能送你的，只有这一丝灌顶的力量，希望能对你有微毫的帮助。”
说完，他双手合十，口宣佛号之后，神色一肃，然后将手搭在了孟小川头顶。
孟小川正要说话，就感觉一股浩瀚的纯净能量，自老人伸出的右手，向着自己度化而来。
他心中无悲无喜，但是眼泪却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老人灌顶完毕，却是欣慰道：“想不到你的福缘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如此甚好！”
说完，伸手就要替孟小川拭去眼泪，不想却是抬到一半，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孟小川替老人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将那皮卷小心的放进怀中，退后两步，屈膝跪倒，对着老人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伸手拭去脸上的泪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他站在门前，看着离自己有四五米远的地方，站着的人群，良久，才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法王，往生了。”
这一句话，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靠着墙慢慢的坐了下去，然后安静的坐在那里，脸上的悲伤，让所有人都默然。
而之前的小沙弥，似乎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
他虽然难过，却表现出了远胜一个孩子的冷静。
任凭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这小沙弥还是冷静的道：“还请诸位暂时随我到休息的地方，我要前去通知寺中的长辈。”
说完，带着众人自前门往后院走去。
孟小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然后看着众人离开，这才整个人靠在身后的墙上，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倦。
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这样的一些人，他们或许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但是却有着难以抵挡的魅力，只是见一次，就会让你发自内心的崇敬。
而显然，柴旦卓阳老人，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他们拥有着这个世界最珍贵的品质：善良。
这种善良，就是即便抱有私心，这私心之中，也会饱含着对于这个世界的善意，这种善意，让他们既从容，又伟大！
很快，在那小沙弥的带领之下，四五个年长的僧人，匆匆而来。
他们表情却是比之孟小川见过的任何失去师长的弟子，都要平静安详。、但是孟小川却是敏锐的察觉到，在这平静的背后，却是隐藏着深沉的悲伤和怀念。
他们用一张洁白的牦牛皮，将法王遗蜕卷起，然后扛着放在了寺庙正中的高台之上。
一个年龄最长的僧人双手颤抖的走到那高台之上，然后用梵语，开始大声的念诵起经文来。
在他开口之后，那几个剩下的僧人，则站在高台一周，绕着那死去的法王遗蜕，开始诵经祷告。
大约如此反复数次之后，他们才停了下来。
老僧人走下高台，对着孟小川道：“贵客不必难过，法王这是得了大解脱，你应当替他感到高兴才对。
对了，明日对法王进行塔葬，希望贵客能够参加，这是法王临行前的叮嘱。
当然，一切还是要贵客自愿才是。”
孟小川站起身来，对着老僧合十行了一个礼，道：“请放心，我会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