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酣之乐散去,荷华像是霜打的茄子般跟在嬴政身后离去。扶苏走至王离身旁,拱手道歉:“荷华太过顽劣,还请王离公子见谅。”
“离倒觉得公主是天性使然,像公主这般真性情的少女如今着实少见。”王离看着荷华远去的背影,对扶苏说道:“公主活的很快乐。”
扶苏也看着荷华的背影,脸上都是宠溺的感情。她是他生命的分支,是他此生最为珍爱的妹妹。
“公子才情着实让扶苏佩服,扶苏明日想请公子入宫一叙,不知王离公子可有空?”扶苏盛情邀请王离,王离答应下后便随王翦离去。
荷华随君父来到书房时,赵高恭候在门外并将木门掩上。嬴政背对荷华说道:“还不跪下!”
“儿臣何错之有?还请君父明示。”她明知自己的过错,却还有一丝侥幸希望君父没有看透自己的小把戏。
“何错之有!好,君父就告诉你你错在了哪!”嬴政怒视女儿,直指跪在地上的荷华说道:“第一,你挑唆你扶苏哥哥称象!第二,你对王氏不敬!第三,你明知称象的方法不是扶苏所想却还要求赏赐扶苏!此三错你认不认!”
她偷偷看了一眼君父的不善的脸色就知道这次是惹恼了君父,遂放低了态度说道:“儿臣承认。可此事不能全怪儿臣和扶苏哥哥,倘若儿臣直接称象,那些老儒定然又要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讽刺儿臣。再者扶苏哥哥是国之栋梁受人瞩目,倘若连此事都不敢吭声,朝臣又会如何看待他。对王离公子态度不好,是儿臣的错,儿臣认了,改日儿臣再负荆请罪,恳求王离公子原谅。还请君父原谅儿臣这次,儿臣真的是替扶苏哥哥着想的。”
“荷华,你若是个男儿该多好。”嬴政看着荷华,目光苍凉。荷华心中一惊,忙起身来到嬴政身旁,跪下说道:“爹爹,是不是女儿得罪了王离,王翦将军就不为爹爹打仗了,如若真是这样,女儿这就去给王离赔礼道歉。”
“没有。我的荷华这么乖巧,思量如此周到,怎么会得罪王翦将军。”他摸着女儿额上刘海,思绪飘远,如果她是个男儿身该多好,可惜她学富五车心思慎密,却永远与治理国家无关。
“你先回去,君父一个人静静。”他挥手让荷华离开,荷华有些不放心却依然依言离去。
门被合上的那一刻,荷华心里突然一惊,害怕君父会像母亲那样离自己而去,但是她就嘲笑了自己的这个想法,今日韩国刚破,六国已灭其一,君父又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定然是刚才自己对王离无礼才让君父发脾气的。
荷华走后,赵高将今日奏折呈给嬴政,嬴政轻叩桌案:“小高子,寡人对荷华如此放纵,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臣只觉得公主天性如此,如果君上强行改变公主怕只会适得其反,况且公主聪慧日后定然也能帮君上处理政务。”
“可寡人只想她平安喜乐的长大,日后嫁给喜欢的人,万万不能重蹈郑姬的覆辙。”他决不会为了皇图霸业牺牲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赵高宽慰嬴政:“君上多虑了,以公主的性格,就算是君上强行将公主嫁给她不喜欢的人,公主也未必同意的。”
他的女儿,骨子里与他一样都是不肯服从别人的指示。
荷华再次见到王离是在第二天,她早早起床梳洗等扶苏散了早朝回来,却没想到看到扶苏身旁跟着的少年居然是昨晚那个该死的王离,虽无昨晚装扮阳刚,但一身儒生服饰走在扶苏身旁,两人宛如日月当空争辉,不过荷华自然觉得最好看的还是自己哥哥。
王离也看到了荷华,清晨微风轻抚少女垂下来的发丝,一缕缕青丝随风轻扬挠的他心中一片柔软。她还小,算不是倾国倾城,但却最独特最耀眼,像是一朵在水中央的荷花般有着含苞欲放的美丽,纵然是让王离溯游从之,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荷华,今日王兄请王离公子入宫切磋,你可不要难为他。”扶苏淳淳劝道妹妹,只见荷华微扬起下颚,看着王离说:“倘若公子真的腹有诗书还怕荷华的为难吗!”
“臣自认为能解决公主的为难。”气势不能输人,更何况他特别想看到荷华吃瘪时,那种恨得牙痒痒的模样。
荷华一恼火,拉着扶苏的衣袖要往宫中走去,扶苏握着荷华的手企图让荷华安心,回头对王离抱歉一笑:“荷华太过骄纵,又让王离公子见笑了。”
“他爱看不看,不看滚出咸阳宫!”未等王离说话,荷华就先说话,拉着扶苏衣袖强行要离开。扶苏好说歹说才让荷华放开自己的衣袖,他甚至有点袒护王离的感觉,让荷华心里很是吃味。自己受外人欺负,扶苏哥哥居然还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她一甩衣袖冲扶苏喊:“你不随我走,我自己走!”言罢,提着裙子丝毫没有窈窕淑女的姿态快步跑进寝宫,跨过门槛时鞋履被绊掉一只,她捡起来想也不想就朝王离扔去。
那个缀着小银铃的鞋子被王离接住,扶苏大惊失色,有些怒火隐忍不发只是挂着脆弱的笑对王离说:“今日真是抱歉,扶苏这就把荷华带出来让她给王离公子赔礼道歉。”
王离却制止了扶苏,仿佛成竹在胸朝荷华寝宫走去,手中握着那只精巧的鞋履。他是第一次来到公主的寝宫,想象中的奢靡与浮华全被眼前的书卷粉碎。大厅里放着一架桌案和秦筝,两侧皆是一架架书架,摆满了竹简,每束竹简上都缀着小布条,用娟秀的篆体写着书的名字。他看到荷华躺在卧榻上,用锦被蒙着脑袋,肩膀微微抽动,还有细微的啜泣声传出来,她居然哭了
王离放轻了脚步蹲在荷华身旁,伸出手轻轻梳理她散在被外的墨发,被中的荷华一僵硬,掀开了锦被,双眼哭的红肿,看到来人居然是王离,她呵斥道:“你给我滚出去!”
王离没有答话,握着她的脚将鞋子为她穿上:“臣疼爱公主的心并不比扶苏公子少,可是公主这两次见臣,仿佛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着实让臣想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反正以后我都不会再见到你!”她把脚从王离手中挪走,蜷坐在床榻一角,看着王离缓慢站起身,一脸无奈的看着荷华:“你是公主,是臣的荣光臣的天!若臣有不好之处,还请公主直言,只想请公主不要生闷气折磨自己折磨他人。”
你是公主,是臣的荣光臣的天!
她第一次听到外人这么说,她是他的荣光他的天,他用一生想要保护的人。
“臣日后也会是大秦的将军,帮扶苏公子守着公主一世长乐永安。所以,公主能否不要生臣的气,日后臣定然拼尽全力讨好公主。”他说完,变戏法一样从衣袖中拿出一朵尚带晨露的素白荷花,他看到荷华眼中绽放的惊艳和喜悦,他把荷花放到荷华手中:“公主现在穿好了鞋履,可否随臣出去?扶苏公子还在门外等着公主。”
“你不早说!”她拿着素白荷花跑到门外,王离无奈一笑,他倒是想早说,可她当时不是生闷气吗。
扶苏正在门外踯躅徘徊,王离跟在荷华身后走来,朝扶苏微微一挑眉,扶苏心领神会知道王离已经劝慰好了荷华,看到荷华手中的素白荷花,扶苏才晓得来时王离为何要快马加鞭去渭水涉水采一朵带着晨露的荷花。
即便是风雨交加,门外鸡鸣不已,只要能送给她一朵荷花,怎么能会不欢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