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人见状,连忙行了原人礼颔首道:“我们传达首领的意思,邀您去他帐内议事。”
诃伦顿时心生安宁,他笑道:“他要是不请,我今晚也得找他,你们回去歇息吧,我回帐里准备一下。”
差人也不纠缠,领命退下。
回到帐内,诃伦把刀丢在一旁,赛罕凑上来问:“怎么了?”
“没事,我以为卓力格图的人不开眼,瞒着他来杀我。”毕竟诃伦知道自己是戴罪之身,卓力格图不动手,难保他的手下没有动心思。“他找我过去,大概为了狼族的事,我就知道孛儿帖埠没有磨灭他的警觉。”他显得有些兴奋,推着少女坐到地毯上哄道:“你快睡吧,明一大早孛儿帖人可能会随我们一起走。”
赛罕盖上他递来的厚毯,身上暖和许多。她知道事已至此非走不可,大概没有周旋的余地,便忙不迭转起身坐直问:“孛儿帖人挡不下狼族吗?”
“只有部落挡得下狼族。”诃伦顿了一下:“至少当年决裂的时候,我们打赢了。”他裹好一块兽皮口袋,往里面收拾东西,流畅得犹如至今为止水到渠成的所有事。他往里头装进去不少肉干,今晚的孛儿帖人送了很多。
赛罕看着他这般模样,却总觉有隐约的不安,她并不知晓白天两人的谈话,所以也无从说起。“诃伦你不答应我妈妈留在村里,是因为你知道某一天定会重新为部落效力吗?”她问。
拾掇声消失,诃伦停在那面络布村带来的石斧前。“从未这么想过,我原本以为那是我再也没有理由回去的地方。”要是他能对赛罕脱口坦言就好了,坦言他曾在大部落偶然偷听到的秘闻,当他们为狼族反叛而革除叛徒时,原人族背后竟有人捣鼓怎样的阴谋。曾经的扎昆·诃伦用骨刀剃去杂乱的须毛,雄姿英发精神奕奕,披着熊氅能直面抵御每一场白毛风。他追随岿然如山的人皇,侍立其后,喋血高歌,踩着鼓点踏上征程。哪怕是狼族的王,也屈居人皇胯下,他们能砍下巨木,截断阻路的河流,唱着古谣就能吓退野兽。他们自以为无生灵可挡,最终却从内部被瓦解击溃。
好像自那时起,溃败化作鬼魂和他如影随形,先是为一群推演卜筹轮的疯子守卫部落,再流离失所,最后亲睹狼族南进。这一切都非他所能预料,他甚至觉得,某个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它剥夺既定的未来,重降恐怖的梦魇。它至少是诃伦的主宰,使他看不清前路。
“理由?”赛罕才发现自己连诃伦逃离部落的缘由一概不知,她也没有向孛儿帖女人探明,仿佛除了络布村除了她,全天下的原人都对这个男人知根知底。“你……”赛罕聪敏如此,她猜到了理由。
“为什么?”她问。
她见男人把石斧装进口袋,默默地转过来看着自己,一脸的皱纹,它们由风霜作刀深深雕凿。她又一次意识到,这个不同寻常的男人,总该有他不得不背叛部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