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年的身子在她附上来的那一刻,所有寒冷与瑟缩瞬间不复存在,心口因她而造就的空洞的此刻也被填得满满当当。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宛如失而复得的狂喜,小心翼翼的背着她站起身子,嗓音因过渡压抑而有些沙,“我会尽快走到古刹,你冷的话就抱紧些。”
她侧过头看向路旁,淡淡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他们一同受罪。”
他苦笑,跨着大而沉稳的步子一步步前行,“我知道。”
可至少此刻,你在我的背上。
萧年背着艾夕走在前头,叶衔也紧接着背起符小月跟在他们身后,肖渊源在艾夕看不见的地方早已生龙活虎。
三队人在雨中疾步前行,由于都是身材高挑的男士,腿长的优势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原本遥遥无望的古刹在片刻后已出现在眼前。
气魄恢宏的庙宇盖得古色古香,庄严肃穆,在烟云缭绕的山顶上,更显得虚幻缥缈,艾夕没来由的想起肖渊源在半山腰的那一句,‘听说它很灵验。’
慈悲的方丈将他们分别安置在了寺庙后院的两间客房,并拿来庙里多余的素灰布衣服让他们换上,还细心的为他们煮好姜茶,放置在客房外瓦檐下的廊道上。
众人皆换上了平时僧人修行用的素灰衣裳,看起来竟也多了那么几分禅意。
放置在廊道的的四方茶几有些矮小,五人一下坐过去便将它围得满满当当。
艾夕与符小月两人身材娇小,同坐一边,剩下三名身材挺拔的男士分别占据茶几三面。
符小月方一坐下便拿起放置在桌上的姜茶一饮而尽,适宜的水温滑入身体使她舒服的眯起双眼,众人笑看着她的滑稽模样,也拿起面前的姜茶轻抿,驱走身上的严寒。
唯独艾夕,她只拿起握在手中当作暖手用,转头看着屋檐外渐渐转小的雨点,怔怔出神。
萧年紧抿着薄唇看着她只握在手中的茶杯,微微皱了下眉,想起上回在自己家中她死活不愿喝姜茶的模样。
符小月将第二杯姜茶喝完后,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唇角,“咦,艾夕姐姐,你怎么不喝啊,这茶都要凉了。”
艾夕眸光重新聚焦,将头转回来,扫了一眼桌上皆空了的茶杯,再看向自己手中还满满当当的姜茶,说到自己挑食的毛病,有些不好意思,“我从小不喜欢喝姜茶,所以这茶我也没打算喝。”
原来是打小养成的习惯。萧年蹙着眉,若有所思。
“啊…可是刚刚淋了那么大的雨,你不喝会感冒的。”符小月关切道。
艾夕笑了笑,“没关系,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他一言不发,直接站起身子朝寺庙另一处走了过去。
肖渊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萧狐狸该不是被刺激傻了,这默不作声的是要去哪里,不会想不开吧,现在可是在山顶啊,叶衔,你说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万一他真的…”
叶衔白了他一眼,“好好喝你的茶。”
在这个对话节点离去,也只有肖渊源这一根筋的想到他是去自杀。
艾夕面上平静无波,知道他离席连眼皮都没抬起过,继续与符小月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握在手中的水杯已经温凉,艾夕刚打算将它放回茶几上,褐色的杯底还未能碰及桌面,随着肖渊源一声,“萧狐狸你回来了,”杯子已经被一双熟悉的手握了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指碰上她的指尖,有些冰凉。
艾夕立刻将手收回,微敛着眉看向去而复返的萧年。
一身粗简的素灰布衣着于他的身上,丝毫不减他身上的傲然之姿,倒多了几分安宁与淡然之意。不知是走得太急没来得及避雨还是他本就无意去将那雨水避开,他的肩头以及发丝,都沾上了氤氲的湿意,淡淡的,但却看得分明。
他将手中的茶壶放置桌面,拿起艾夕的茶杯,将杯中她不喜的姜茶倒掉,倒入他刚去庙宇灶房里亲自煮的糖水,将杯子过了一遍,把里面残余的姜味去除,再往杯中倒满了一杯糖水,这才将杯子递回他面前。
“这是糖水,喝吧,暖暖身子,以免感冒。”他道,声音与屋檐外的雨水一般,有些湿,有些沉。
却一字一句,异常清晰,随着那氤氲的湿意丝丝缭绕在艾夕的心头。
她睫毛轻颤,看着捧在面前冒着热气的糖水,还有,那握在杯壁的红得醒目的手背。
像这般远离城市喧嚣的山中古刹,要烧水,不是扭一个开关这么简单。砍柴、生火、注意火势,一样都不能少。
从小到大都衣食无忧的他,这样的粗活必定没有做过,那红透的手背足以证明他一定在烧水过程中吃了苦头。
心中的迷雾似乎被缓缓拨开,由谁带着暖意的春风迎面走来。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杯子,放置嘴边小口轻饮,糖水的温度与甜度都刚刚好,不烫也不腻。
一切,他都已经做得极为周到。
她抿了抿嘴,终捂不住心中所思,淡淡道,“你的手,还是去找方丈要些药膏涂上吧。”
就这一句简单的话语,萧年心底犹如千万朵烟花同时绽放,心中一阵胜一阵狂喜,消失已久的笑颜终于再次出现在脸上,就连瞳心,都熏染着浓浓笑意。
屋外仍旧阴雨连绵,可他却如暖阳环身,“没关系,”他道,声音有止不住的欣喜,“过段时间自然会好。”
艾夕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接着说下去。
虽只是短暂的两句对话,但对于萧年来说已经胜过千百个字词。
直至天色半暗,雨势才渐渐止了下来,但此时已不适合下山,为了安全着想,方丈建议他们今夜先宿于客房,等明天一早再动身下山。
吃过斋饭后,就着庙宇内还亮着的灯火,艾夕只身一人在庙中四处闲走,微冷的晚风就着雨后的湿意扑面而来,却不觉过多寒冷。
敲打的木鱼声伴着虚缈的诵经声从前堂传来,宁静而致远,藏在心底喧嚣在这一声声诵念经诵佛声中再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