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楚恪便抬起手,食指指着大门口,大声说道,“从今以后,你将不再是我的谋士!你另寻高就去吧!我这儿,养不起你这样的贵客!”
仁先生瞪大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括,他的胡须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出半句话来。他有些落寞地垂下眸子,长长叹了口气,便往着门口走去。他缓缓地走着,脸上有着淡淡的悲伤,但更多的还是惋惜。
他跨出高高的门槛,却又突然回过头来,对着楚括说道,“四皇子,看在劳服的情义上,在下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你行动之前,一定要想好退路,不可狂妄自大。”
楚括却没有半点听进去的意思,他并没有说话,而是不屑地背过身去,表示再也不想看仁先生一眼。
仁先生见楚括的这副模样,只是暗自摇了摇头,嘴中轻轻咕哝着,“竖子,不足与谋啊。”便转身静悄悄地离开了。
留在大殿里的谋士们全在心中暗暗惋惜,然而迫于生计,没有一个人是敢站出来为仁先生求情的,他们从这件事情上看出了自己主子的缺陷,表面上忠心耿耿的模样,但实际上却都不敢再在楚括面前说些真实的话了。
楚括经历了这一次惨痛的失败,不单单是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损失,更是将花费了大量时间与精力长久在楚王心中建立的美好形象毁于一旦了。
他现在能够动用的力量也越来越少了,没有抢到军饷,就没有更多的礼金去贿赂那些胃口极大的大臣,这样下去,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而楚恪那方则是莫大欢喜,楚恪在回汴京的当晚,就夜访了赵箬,将整件事情的细节都一一讲述给她听,赵箬听着楚恪的描述,想到楚恪那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禁得意地笑了。
楚括,这件事情只是个开胃小菜,真正的噩梦还没开始呢。
第二日,楚王便在朝堂上当众判了高将军的死刑,而对楚括暗中所做的一切都全部隐瞒了,还将一切的罪责都硬生生地安到高将军的头上,高将军一死,这些罪名便随着他也消失在了人间,没有人会质疑皇族的尊严与权威。
楚恪自己也清楚,父皇对自己已经是极度的偏爱与袒护了,若是换做别人,这样的罪名足以砍十次脑袋也不为过。楚恪听着楚王那并不公平的宣判,内心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小疙瘩,但转念想着这次煞了楚括如此多的威风,心中也对楚王的偏心也微微有些释然了,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在楚括经历了那么惨痛的失败之后,元气大伤,竟然改了性子,一直规规矩矩地在宫中做着分内的事情,全然没了之前嚣张的模样,楚恪则是春风得意,在朝堂上如鱼得水,甚至有许多曾经支持楚括的大臣也暗暗地转了方向,掉过头来支持楚恪了。
皇子之间的斗争,向来都是朝堂大臣的一次巨大的赌博,跟对了人,就等于压对了注,以后的仕途将是一片光明,然而赌局向来都是有输赢的,那些跟错了人,押错了宝的,结局会是怎样那都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与运气了。
在历代的朝廷斗争中,那些押错了宝的大臣们,前途往往都一片灰暗,好一些的,继续留下做个芝麻大点的官,勉强可以养家糊口,运气稍稍差一点的则是罢免官职,告老还乡,一夜回到解放前,至于那些走了霉运的,不外乎蹲监狱与死刑这两种结局。
因此,这样有关身家性命的赌局,大臣们都十分谨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现在楚恪正处于好的势头上,那自然大部分的大臣们都往他那边靠去了。
楚恪在朝堂上得到的支持越多,办起事情来也越是顺利,有许多事情,还没等皇帝吩咐给他,他便提前将事情办妥了,这样节省了皇帝不少的时间和精力,人只要是身体一舒坦,心里也会变得敞亮许多,渐渐地他对待楚恪的态度也 温和了许多,至少不会再在小事件里挑刺了。
而作为楚恪谋臣的赵箬,这些日子也悠闲了许多,毕竟楚括那方已经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了,她也不必担心楚恪会使新的招数,自家院子里楚恪的“间谍”最近也变得安分了许多,大概是楚括已经烦躁到没有更多的精力再浪费在她身上了。
如此悠闲的日子,在赵箬的生活中可不多见,即使是前世,她也整天沉浸在如何维持与楚括婚姻的痛苦之中,丝毫没有享受过一天舒心淡然的日子,因此,她对于这样难得的悠闲十分感恩,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
赵箬在下午的时候经常会去楚约的院子里,陪着她在府中四处逛逛,自从大夫人走后,楚约的心境就变得开朗了许多,再加上太医的调养,身体也已经恢复了健康,那原本“楚朝第一美人”的风韵,重新回到了楚约的身上,赵箬与楚约站在一块儿,倒像是姐妹,丝毫看不出年龄的差距。
女子的本性都是爱美,楚约也发现自己恢复了当初的容光,便也想要多出去与那些贵族的夫人们聚聚了,赵箬看着母亲开朗的模样,心里也十分开心,本来喜欢清静的她,也时不时地破例与楚约一同去赴宴。
赵箬本身的才智与学识就十分渊博,再加上母亲楚约对于她的悉心教养,使得她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常常在宴会中脱颖而出,成为众人夸赞的焦点,越来越多的贵族小姐也渐渐愿意接近她了,不再抱有之前那些的偏见与轻蔑。
而赵莞则是每日郁郁寡欢,自打她母亲被赶出相府后,她就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她对赵箬的恨,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她也是无时无刻地想要复仇,却始终没有找到机会,
相府是那样的大,赵莞只是一个白身的小姐,而对手却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虽然对于这一点赵莞很不服气,但事实就是如此,她想要复仇除非借助外界更加强大的力量。
就在赵莞如此期盼的时候,楚括就像是上天给她的一根救命稻草,他找到了她,并且承诺不仅仅可以帮她报仇,更能够给她一份万般温暖的爱情,这样的诱惑,就像是一碗温暖可口的饭食摆放在一个寒冷而极度饥饿的人面前,又有谁能够拒绝呢?
然而,当赵莞刚刚吃到一口温热的汤的时候,楚括却将饭碗给硬生生夺了回来,已经感受到食物美好的赵莞,怎能就此作罢?只好楚楚可怜地跟着楚括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苦苦跟在他的身后,只求问一问那爱情的温暖味道。
就是那样的温暖让赵莞渐渐地迷失了,她将自己抛弃给了饥饿,抛弃给了冰冷,从而忘记了原本的计划与仇恨,一心一意地想要得到眼前的美好了,现在的赵莞就处在这样的状况之下,她痛苦、迷茫,却又自傲地认为自己是清醒着的。
赵莞每日都会给楚括写信,像往常一样,将自己低微的情感寄托在那么一张薄薄的纸上,殊不知,对方连瞥一眼都觉得浪费力气。
赵莞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楚括的回信了,但她每一次都会帮着楚括找好不回信的借口,一遍又一遍地麻痹自己,安慰自己,这样的行为甚至连赵箬见着都觉得有些可怜,看着赵莞一天又一天呆呆地坐在花园的石凳上,呆呆地望着天空,一直等着,从天微微亮的时候,等到天只有一丝霞光的时候。
赵箬其实对赵莞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恨,虽然曾经赵莞跟着她那满肚子坏水的母亲对她做了一些过分的事情,虽然是有些可恨,但更多的是可怜。
赵箬曾经就说过,赵莞自身并没有错,只是从小受了她母亲的感染,以及这个时代深深的罪恶感,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地渗透到她的骨子里去了。
看着赵莞一天比一天消瘦的模样,赵箬心中微微有些发酸,她透过赵莞似乎看到了自己前世的模样,一种剧烈的同情感涌上了她的心头。
自古多情空余恨。
这句话在赵箬的脑海里回荡着,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最终咬了咬牙,还是朝着赵莞走去了。
赵莞仍旧呆呆地看着天,直到赵箬在她的对面坐下,那身上佩环发出“叮当”的声音,她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见来人是赵箬,脸上的神情便立刻变得冷淡了几分,眸子中还隐隐闪烁着恨意。
赵箬选择了无视这些微妙的神情,只是淡淡地说道,“妹妹见姐姐这些日子一直在这里发呆,便想看看这里的景致,到底是怎样的美景,能让姐姐如此沉浸。”
赵莞不屑地笑了笑,语气中带着攻击与不善的成分,“郡主真是说笑了,怎样的景致你没见过,难不成连我这片的景致你也要抢去?”
赵箬笑了,她看到赵莞的眼睛里,被重新点亮了一束光,虽然那时嫉妒与愤怒的光,但那也比之前死寂的好,“那倒不是,姐姐这儿的景致还入不了我的眼。”
赵箬说完这话,赵莞的神情顿时便了,她愤愤地看着赵箬,那胸腔里积累的抑郁与怒气已经成功地被赵箬点燃了,她迅速地站起身,眼里闪烁着火花,“郡主妹妹有功夫在这里挖苦我,倒还不如回您那院子里赏赏月光,也没有我来碍着您的眼睛。”
赵箬的嘴角渐渐向上弯起,眼中闪烁着清亮的光芒,她优雅地缓缓站起,柔声说道,“是啊,姐姐有功夫在这里发呆,倒还不如回屋想想怎么将您的母亲接回来,您母亲可定是过得很苦吧?”
赵箬笑着瞥了赵莞一眼,见到她的脸已经气得发青了,又立刻说道,“作为女儿,你在相府精致漂亮的院子里发呆,你可曾想过你的母亲?这算是大不孝吧?”
赵莞的眼睛睁得圆圆地,她紧紧地握住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那模样就像是一只卯足了劲的野兽,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扑上前去,将赵箬生吞活剥了。
赵箬得意地看着赵莞的模样,心里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赵莞,对她说道,“哎,天色都这么晚了,姐姐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那我就听姐姐的话,回院子去赏月了,姐姐自便吧,妹妹告辞了。”
赵莞气得满脸通红,她面色狰狞地看着赵箬,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