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犹翎双手撑在膝盖上拖着下巴,盯着对面的张尹之,马车走了这么久,也没见尹之哥哥有和自己交流交流感情的打算,自己也实在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都怪曲陌,要不是曲陌非得跟着,至少现在小煜子就跟在马车外,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还能问问小煜子。
现在好了,小煜子在另外一辆马车上,张尹之低眉顺眼的,恨不得让自己做到马车外去,这种样子怎么培养的出来感情?说起来,现在出宫了,自己就有足够的理由让张尹之唤自己的名字了,而且这一次,张尹之也不会傻到还在宫外唤自己“陛下”。
宫犹翎这么想着,轻咳一声,道:“尹之哥哥。”
张尹之闻言慌慌张张地道:“陛下有何吩咐?”
这么怕自己做什么?宫犹翎自觉自己从来没有吓唬过张尹之,也没有对他发过火,怎么他就是和自己亲近不起来?她再次轻咳一声,道:“尹之哥哥这么害怕我做什么?到了宫外,就别唤我‘陛下’了,还是唤我翎儿吧。”
张尹之正在琢磨陛下明明那么不乐意子玉跟着,怎么现在又让他跟着的问题,陛下忽然说起称呼问题,张尹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道:“臣遵旨!”
宫犹翎乐了,尹之哥哥终于开窍了,她赶紧催道:“那你快先叫一声,还有别再自称‘臣’了!”
张尹之彻底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直呼陛下的名讳,他岂敢?可他若是不唤,就是抗旨不尊,他更是不敢,他犹豫着,不管怎么说,这是陛下自己要求的,就算是他日陛下怪罪下来,这件事好歹还不是自己的罪过,他咬咬牙,下定决心道:“宁……宁儿。”
叫了!张尹之他终于叫自己的名字了,宫犹翎高兴坏了,连连点头,响亮的应声,道:“对!就是这么唤!再叫一声,再叫一声!”
再叫一声,张尹之可没那个胆量了,他慌张作揖谢罪道:“微臣不敢,陛下,天子名讳不是臣子能挂在嘴边的,陛下还是不要为难臣了。”
让他叫自己一声已经很不容易了,宫犹翎也知道贪心不足蛇吞象,这是还得一步步慢慢来,她轻咳一声,收回笑脸,正色道:“嗯,拿之后在宫外尹之哥哥要记住,就这么唤我,知道吗?”
张尹之这才收回胳膊,颔首道:“臣知道了。”
怎么说呢?宫犹翎觉得,张尹之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太……拘谨,没错!就是太拘谨,如不能让他相信自己就是当年的翎儿,他们之间的培养感情,恐怕下辈子都难以更进一步。
这件事自己是没辙了,必须要靠小煜子给自己想法子,但是现在坐在马车上,到离都内最近的宣州还不知道要几个时辰,总不能两人就这么干坐着吧!
她扎耳挠腮的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尹之哥哥你出过都内吗?”
张尹之小心谨慎地回答:“十年前曾虽父亲出行边疆。”
十年前的那回事还是不提为好,每次说,两人都会不欢而散,主要还是,尹之哥哥认定自己不是他认识大的宁儿,她打着哈哈将话题扯过去,道:“听说宣州的文房四宝,是大宁最好的,宫中用的都是宣州进贡的。”
想来张尹之是读书人,对这些事应当是感兴趣的,张尹之的确感兴趣,不过接下来他说的话,却让宫犹翎不痛快了,他道:“臣对文房四宝,不甚了解,不过子玉喜欢作画,想必会对此感兴趣,进贡之物想来是臣子等不可得的,此次出行,子玉可是赚到了。”
子玉子玉子玉!子玉若是女子,恐怕你都要娶她为妻了!明明都是幼时像是,你还对我信誓旦旦,当我的面,却只知道说曲陌,这天聊不下去了!
张尹之也察觉到自己说完话,陛下的脸色似乎不大对,回忆了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没什么大逆不道的,难道是因为子玉?子玉这次威逼利诱,撒泼耍横才跟着陛下一道出来,陛下气还没消,方才之言哪壶不开提哪壶。
知是自己说错了话,张尹之也不敢卖乖,只得沉默,宫犹翎气了一会儿,开始饶有兴趣的打听他的过去,“尹之哥哥,除了十年前的相遇,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你和曲公子是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待了多久,熟的,你三句话离不开他?”
最后一句话,陛下几乎是说的咬牙切齿,张尹之深呼吸解释道:“陛下,子玉与我幼时便相识了,相识之时恐怕还不记事,家父与曲伯伯是故交,故而我与子玉也相识的早,子玉性情虽顽却不劣,这次出行,臣是劝了子玉的,只是臣十年前离都,彼时子玉就像跟着,但那时年幼被曲伯伯阻止,这次臣说什么,子玉就是不肯听,还望陛下不要迁怒子玉,万事都是臣之罪!”
不记事就相识了,难怪两人之间感情如此至深,只是他三两句话,就想替曲陌顶罪,也实在让她只巴不得没有曲陌这个人。
可是尹之哥哥自己还是要照样宽慰,总不能叫他为了曲陌担惊受怕,她道:“我知道曲公子并非性情顽劣之人,尹之哥哥放心吧,我既然许他跟着就是不怪他的。”不怪才怪,宫犹翎心道。
张尹之颔首,“陛下圣明。”
她说这么多可不是为了张尹之对自己说一句陛下圣明,她想了想又道:“我刚到都内的时候,就听说曲公子是什么‘锦带当风,华衣出水’名望高的很,却一直没见过曲公子的画,尹之哥哥一定见过吧!”
想要和他聊上,那就得按照他想聊的说,张尹之既然这么喜欢曲陌,那就聊聊曲陌,没准聊着聊着,就聊出感情来了,“子玉的画作的确不同寻常,陛下若是想看,等到了宣州,遣人准备了纸笔让子玉作画便是,子玉的画作臣虽看过许多,奈何臣不懂画,也说不出所以然,陛下恕罪。”
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找到和他的共同语言,谁知道尹之哥哥还不懂,宫犹翎一下子没了干劲,倚在马车侧壁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尹之,心道:我怎么喜欢这么一块木头呢?
张尹之被陛下的目光盯得不自在,挪了挪身子,又不敢动作太大,好一会儿才敢开口,“陛下,为何这般看着臣?”
宫犹翎低声嘀咕道:“我不是看着你,我是在看傻子……”
“陛下说什么?”
此时另一辆马车中,就差没被曲陌勾肩搭背的小煜子,已经不知道揩了几次汗,曲陌喋喋不休地道着,“你连宣州都去过,你真幸福,虽然是小太监,但是这天下哪儿都去过,你别看我是曲家的小公子,其实我连你都不如!”
曲陌一边说着一边摆出一副可怜的神情,“父亲不许我饮酒,不许我学诗文,不许我学武功,我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都内,连尹之都去过边疆,我却只能待在小小的太傅府中坐以待毙,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怜!”
小煜子额头直冒冷汗,虽然曲陌思想不似旁的世家公子一般古板,但是他好歹也是相卿公子,他一个小小奴才,可不敢说自己可怜他。不过,不学诗文,这一点小煜子是信了,“坐以待毙”这个词可不是这么用的。
他支支吾吾地道:“曲公子奴才觉得……”
“什么曲公子?”曲陌撇撇嘴道:“都说了多少遍了,叫我子玉,还有,你穿的衣冠禽兽的,还自称奴才,像什么?”
小煜子只觉得胸口一阵抽痛,那叫衣冠楚楚,不叫衣冠禽兽,但是他可没胆子纠正曲公子的还,只能陪着笑脸点头,曲陌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被逼无奈,自顾自的道:“宣州有什么好玩的没有?这回陛下来体察民情,应该会在宣州多带些日子吧,反正尹之和陛下有正事要办,到时你就好好陪我玩。”
玩?小煜子深知自己不是讨主子欢心的好奴才,虽然到过宣州,但对宣州的影响也是匆匆一面,知道宣州有什么可玩的东西了,要他说,世家公子们“玩”得无非就是舞坊、乐坊、青楼、酒楼,但是带着曲公子去这种地方的话,张公子不会放过自己吧。
他连连摆手,“奴、奴才不知,奴才没在宣州停留过多少日子,只是匆匆路过,路过!”
“路过?”曲陌点点头,“哦~你是陛下贴身的小太监,肯定会哄陛下玩,让你带我玩,你就不乐意?”
奴才哪是不乐意?奴才是真不会!小煜子连连摆手,“曲公子,奴才……”
“都说了多少遍了,别叫我曲公子,叫我子玉,也别自称奴才。”曲陌说着,凑到他身边去,一把勾住他的肩膀,“那……你要是不愿意带我玩,就跟着我玩,不过……我们做什么都不能让尹之知道,怎么样?”
小煜子张口想说不行,毕竟自己是陛下带出来的,怎么能抛下陛下,自己去玩呢?可他嘴还没张开,曲陌便自作主张道:“好,就这么定了,你答应我了就不能反悔。”说着伸出一只手来,“我们击掌为誓!”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陛下奴才情愿靠着脚力走,陛下快救救奴才,再和曲公子待下去,奴才可就要卖国求荣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