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煜子大胆说出的那些话,给了她许些启发,花枝美人入殓之后,翦哥哥似乎没有感觉,照样还是当初一般,也许只是怜悯花枝美人,也许是觉得花枝美人的死是他的过错,所以当日才会崩溃,才会伤心难过。
翦哥哥是个聪明人,不会让自己陷入其中,不会像大表哥,梅郎之死他始终走不出来,又是一年觐见日,这回来的是斯图特使臣,去年的觐见给了斯图特下马威,今年本来就有小煜子在身边,宫犹翎放心许多,有了去岁的教训,想来斯图特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使臣入座之后,宫犹翎随意说了两句客套之言,使臣便开始上贡今年的珠宝银器,都是些俗物,若是放在当初的宫犹翎面前,这些东西的确是好东西,可身为大宁的陛下,什么东西没见过。
待到使臣话音落下后,她摆出帝王姿态,道:“斯图特王有心了,小煜子,命人将东西送下去,赏斯图特……”
她话音未落,斯图特使臣便接着道:“陛下且慢,臣还有一样献上。”
原来还准备了压轴的好戏,去岁上贡的一匹宝马,今年会是什么?在座的在使臣说出这句话时便开始翘首以待,使臣继续道:“吾王为表诚心,特送五王子殿下来与女帝陛下和亲,斯图特与大宁交好,忠心可见!”
“什么!”宫犹翎险些拍案而起,斯图特王子?还和亲??!
小煜子慌张将人按回去,“陛下,稍安勿躁,王子殿下,陛下必须收下,和亲之事陛下必须答应!”
本以为斯图特今年不会给自己找麻烦了,没想到竟然送了王子过来和亲,理论上说他们的确不能算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只是旁人便罢了,所示斯图特的王子入宫,自己却从来不见他,冷落他的,岂不是会惹人非议?可她只愿得一心人,不想要什么王子啊!
斯图特使臣话音落下后,便有人将王子送了进来,送进来便罢了,为何这位王子还身着喜服,盖着红盖头?这分明就是大宁女子嫁人之时才会有的打扮吧!这位王子是怎么想的?斯图特王是怎么想的?
宫犹翎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宫宴是怎么结束的,认识被谁送出去的,自己又是怎么回到司千宫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回到司千宫的时候,宫中已经燃上了喜烛,还准备好了大宁的合卺之礼该有的一切,这些东西,就算是尹之哥哥进宫的时候也全都免了,这位王子……好吧!人家好歹是位王子!
这些宫犹翎都只能忍了,她走进内室,小煜子自觉留在外间,还贴心的将房门关上,五王子坐在床榻边,规规矩矩地还真像位待嫁娘。
宫犹翎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走到桌边去坐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压压惊,茶水刚凑到唇边,还没来得及往口中喂,床榻边的人便开口道:“陛下~”
这一声陛下唤得真是风情万种,为了避免自己浪费了这上好的茶水,宫犹翎赶紧将茶水放下,便听床榻边的人继续说话,“陛下不为我把盖头拿掉吗?”
宫犹翎心中腹诽,你还真当自己今日嫁人吗?面上却摆出一副帝王姿态,道:“没有这般多的规矩,你自己拿掉就是了。”
五王子显然是不领情,轻笑一声道:“这怎么行呢?听说合卺之礼,盖头是要由夫君亲自拿掉的。”
宫犹翎忍了又忍,才没有出手将人直接扔出去,“咳咳,五王子,朕又不是你的夫君,盖头你还是自己拿掉,在大宁,合卺之中,戴盖头可是女子。”
五王子终于抬手拿掉了自己的盖头,拿掉盖头的时候,宫犹翎愣了一愣,这位五王子生得真好看,不过花枝美人那样的美人,旁人就算是再好看,也及不上他,她别开脸去,重新端起茶盏准备为自己压惊,床榻边的人便又开口了,“陛下,既然合卺之礼已经完成了,那不妨我们来夫妻之事吧,春宵一刻值千金~”
“噗——”宫犹翎一口喷出茶水,慌张起身连连后退两步,指着他,“朕警告你,你别乱来,朕……朕……朕还有政事要做,你早些歇息,朕先走了!”
宫犹翎说着后退一步,正想跑,说时迟那时快,床榻上的一个箭步过来,一把将她拉住,圈进怀中,“陛下,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做?春宵苦短,陛下还是与我共度良宵吧!”
“你放肆!”宫犹翎扭了扭手腕,怒瞪他一眼,“赶紧放开朕,你信不信朕……”
五王子却并不害怕,凑到她耳边,轻呼一口气,宫犹翎的脸立马从耳根红到了头顶,“信不信,陛下什么?”
这个王子怎么如此……如此不堪?说什么春宵,尹之哥哥进宫良久,自己还尚未与他共度良宵呢,怎么能便宜了他?
她苦着脸心想,是不是要叫人的时候,五王子却将她放开,轻笑道:“翎儿,你该不会是不记得我了吧!”
翎儿?宫犹翎收回了准备逃跑的脚步,诧异地盯着他,“你是……”她将人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这位小王子有些面善,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五王子闻言轻笑,道:“陛下当真贵人多忘事,我叫张涪,是皇子太傅的孙子,你呢?”
宫犹翎倒抽一口凉气,指着他,“你你你……”五王子抓住她的手,将人重新拉到自己跟前,学着孩子的语气道,“太傅是什么?我叫翎儿,是万家县令家的小姐,刁民,你还不赶紧给我道歉!”他言罢冲她挑挑眉,“想起来了吗?翎儿?”
“什……么?你、你说你是张涪?那尹之哥哥是谁?”宫犹翎觉得自己的脑子乱掉了,五王子不明所以,重复她的话问:“尹之哥哥是谁?”
宫犹翎一把将他的手甩开,高声道:“小煜子,去请王夫过来!”
和亲便算了,戴盖头也算了,自己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尹之哥哥居然成了面前这个不着调的王子?宫犹翎实在无法接受,下一刻,当张尹之进来见到五王子,五王子一把扑到张尹之身上,叫了一句“小涪子”的时候,宫犹翎只想见月无,她一定是疯了!
张尹之将扑到自己怀里的人推开,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惊呼道:“你是宁儿?”
这下宫犹翎更乱了,“他、他是宁儿?那、那我是谁?他是张涪,那你是谁?不对!不对!到底怎么回事?”
这件事说来话长,接下来,五王子向两人讲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十二年前,斯图特五王子,也就是他跟着国家的将军一同去了大宁境内,在大宁边境遇到与父亲一道镇守边关的张涪,当时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就随意给自己取了个名字,以大宁的“宁”字命名,自称“宁儿”,皇子太傅之孙张涪,并没有对他的名字产生怀疑,两人相交甚好,甚至好到一个浴桶中沐浴。
后来张涪离开,与他道别,张涪走后,失去了玩伴的他,很是忧伤,就在这里,他遇见了宫犹翎,宫犹翎问他的名字,他想了许久,冒名顶替了张涪,正巧,宫犹翎的名字中,也有翎字,他也唤她“翎儿”。
五王子言罢,拍拍手道:“看,就是这么简单!”左看看宫犹翎,又看看张尹之,两人脸色都不大好,他后退一步,继续左看看右看看,“你们怎么了?”
宫犹翎总算是明白了——……你叫张涪,十年前曾随父带君镇守边关,在边关的时候曾经认识了一个玩伴,叫翎儿,对不对?”
张尹之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陛下怎么……难道陛下……”
宫犹翎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就是那个翎儿,你当年可是亲口说过要娶我的,我来都内之后,好不容易才让小煜子打听到了你,可是你居然不认识我,尹之哥哥,我可是你的娘子,当初诺言,你还认不认?”
“诺言……”他支支吾吾地不说话,宫犹翎一把放下银箸,“难道尹之哥哥你要食言吗?当初可是你说要娶我的,我当陛下,就是为了你,要不是为了接近你,我才不会当这个陛下!当陛下有什么好?无聊死了,我当初小煜子说,当陛下就能跟你在一起,否则我才不会同意做这个陛下。”
张尹之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多的消息,还没反应过来,宫犹翎一拍桌子,“你当初答应过我要娶我的,我可是等了十年,才重新找到你,你离开的时候都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死了,好不容易重新找回来,你居然要食言?”
“张尹之,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难道我宫犹翎配不上你不成?我可是当今陛下,我要是真想让你进宫,那、那就是一道圣旨的事,你敢抗旨不尊吗?我是觉得,强扭的瓜不甜,才想慢慢让你想起来,可我没想到,居然是个负心汉!你说好要娶我的,认不出我就算了,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事也忘了呢?”她指着他,“你给我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再来见朕!想想你说的那些话,至死不渝,非卿不娶,想不起来,就别再来见朕了!”
……张尹之沉默许久,忽然叩首,道:“陛下,欺君之罪株连九族,臣不敢欺瞒陛下。”
“欺瞒什么?”宫犹翎纳闷地同时心下怀疑,难道他是想起了先前对自己的承诺,如果是这样,她不会怪他。
他却道:“臣确实在边境遇到过一位名唤宁儿的玩伴,但宁儿不是女儿身,此事臣绝对不会弄错,也肯定没有向宁儿承诺过,会娶他,所以陛下——”他咬咬牙,“是认错臣了。”
“认错?”宫犹翎拍案而起,到现在还想不起,不是女儿身?初见时的确是没让他知道自己是小姑娘,可后来明明已经叫他知道,她忍住怒气反问,“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太傅张家的公子张涪吗?”
张尹之怔了怔,此事确实蹊跷,世上也不该会有第二人知道自己当年所遇的玩伴名为宁儿了,他还想解释,“陛下,这件事,臣也不得其解,只是……”
“只是你想不起当初对我的诺言!”宫犹翎捏皱了玉案上的宣纸,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尹之哥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忘了许多才会如此,她深呼吸,道:“没关系,尹之哥哥,我会让你想起来的,算了,你也回去吧,这件事,我能处理好。”
……“所以……当初是你跟我说,你要娶我,至死不渝,非卿不娶,我和他连面都没见过?”宫犹翎说着看向张尹之,张尹之微皱眉头对陛下点点头,臣早就说过,臣没有要娶过陛下,陛下为何就是不信臣?
五王子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大对,为了缓解尴尬,欢快问道:“翎儿,你和小涪子是怎么认识的?小涪子居然当了王夫,好啊你,跟我抢翎儿,呃……哈哈哈……你们干嘛都看着我?咱们好久不见,要不一起坐下来,好好叙叙旧?”
“叙旧?”宫犹翎抬手上前一步,抬手戳着他的脑门,“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你、你、你……”她张口无言,气呼呼地转身就冲出司千宫,也不管身后两人的呼唤,这件事都是因那五王子而起,可是现在张尹之已经被自己留在宫中了,真正说要娶自己的人来了,张尹之又该怎么办?王夫之事已经昭告天下,难不成还要逐出宫去吗?五王子啊五王子!你知不知道自己造的什么孽呀!
宫犹翎临阵脱逃了,留下张尹之和五王子两人面面相觑,张尹之心下一阵不是滋味,想到陛下一直以来这般待自己都是因为认错了人,还真有些可惜呢,五王子干笑两声,“我……我字子伊,名郦储。”
虽说多年前相识,只是多年不见,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宁儿”口中的“小涪子”,再次相见,他生疏了不少,拱手作揖道:“张涪,字尹之,五王子这件事,令陛下和尹之都为难了。”
子伊闻言微微皱起眉头,面上还带着委屈的笑意,低声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而且、当初也没有想到你们会……不过……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