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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煮雪话梅

虽不懂月无的意思,宫犹翎是答应了他的要求,让他做了御医,解决了他的问题,也解决了尹之哥哥的问题,宫犹翎可谓是无事一身轻,都内冬日里的雪,一下就是好些日子,宫道都被大雪封了。

不上朝,也没什么政事要处理,宫犹翎日日都在司千宫中待着,有时翦哥哥会送些点心过来,除此之外,也没什么有趣的事,现在这时候,就算是有好玩的事,她都不想出去,外边天寒雪重,再染了病,可就坏了。

听小煜子说,宫中梅园的梅花开了,十里之外都能闻见梅花的香味,问她想不想去看看,虽然懒得动,可总是这么在司千宫中待着,也实在无聊的很,这种季节,连马贼都懒得出来,冬至日里,尹之哥哥说,淮州州府上折子,要讨伐马贼,后来这事,也不知道交给谁去办了。

宫犹翎是尽量少往自己身上揽事,没人上折子,她也不会去过问,小煜子征得了她的同意,便为她披上一件斗篷,撑着伞跟她一块出了司千宫的门,好几日没有出过司千宫了,小煜子准备的倒是好,宫道的积雪都让人清扫了,现在雪还在下,小煜子本想着让她乘龙辇,她觉得,既是出来玩,就该自己走走。

梅园在御花园内,除了梅花开的日子都不会开辕门,所以去过几次御花园,宫犹翎也没有见到过,这回小煜子带着她走过去,她发现,御花园原来比她想象中的大,梅园中开着两色的梅花,白梅与红梅,红梅嫣红雨滴,白梅纯洁无暇,都是很美的。

走进梅园辕门的一瞬,宫犹翎愣了愣,丢开小煜子跑进梅园中,“哇……这么多梅花,这么美的地方,你怎么不早几日带我来?”

小煜子追过去,这雪还在下,陛下就待在雪中,若是着了风寒可就坏了,“不是奴才不带陛下来,陛下看,好些梅花还含苞待放呢,早几日来,只是看花骨朵,昨日才绽放的,奴才今日就带陛下来了。”

说话间,宫犹翎已经躲到了一株梅树后,小煜子收了伞,跟过去,刚走到梅树下,梅枝一颤,梅树上的积雪尽数落在了他身上,“陛……下……”小煜子惊呼出声,宫犹翎得逞,得意的冲他一笑,往梅园里跑去。

小煜子撇撇嘴,抖落了身上的雪,跟上去,刚跑了两步,一个雪球迎面正中他的鼻梁,又冷又痛的,鼻尖一酸,眼泪就先滚了出来,宫犹翎的笑声传进他耳中,他也顾不上什么陛下不陛下的了,弯腰抓起一把雪,朝她砸过去。

“好啊小煜子!你敢砸朕!”宫犹翎缓身躲过,威胁道,话音刚落,听到一声闷哼,扭头一看,竟见到一袭霞色衣裳,连斗篷都没有披的叶悲秋坐在地上,胸口处还落了一堆积雪。

坏了!小煜子心道不妙,砸陛下还不要紧,这位花枝美人,陛下可是很喜欢的,而且美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要是被自己给砸坏了,陛下不会放过自己的!

宫犹翎心道坏了,要不是自己方才戏耍小煜子,小煜子也不敢反击,要是把花枝美人砸坏了可怎么办?

这两人各揣心思,叶悲秋也没指望谁能馋他一把,扶着旁边的梅树起身,对宫犹翎行礼道:“参见陛下。”

听到美人开口说话,宫犹翎才回过神来,赶紧凑上去上下打量,“你、你摔伤吧,都是我的错,害得你被小煜子砸到,小煜子,你给朕过来!”

小煜子委屈的撇撇嘴,慢慢朝她挪过去,刚挪到跟前,宫犹翎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朕动手,还伤了他,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月俸了?”

小煜子一脸可怜兮兮地样子,还不敢去救自己的耳朵,“陛下,奴才错了,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再也不敢了!”

叶悲秋见状,轻笑出声,道:“陛下息怒,臣没事,梅园中花开得真好,我在流清殿中便闻见了梅香,今日宫仕清了道,便想着出来看看。”他说着抬起手,手中拿着一枝白梅花枝,梅花开得正好,双十瓣的梅花全绽了,他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白梅之美美在映雪,陛下。”

宫犹翎慢慢送开小煜子的耳朵,将他手中的梅枝接在手中,“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梅花傲雪,你似乎很喜欢花,这傲雪寒梅应当是最配你的花。”

叶悲秋微微颔首,颈后簪着一枝白梅,梅花幽微地香气氤氲在梅园之中,让人嗅知如醉,他轻声道:“梅者,寂寞开无主,臣喜欢花,却不喜欢这梅花,梅花花开虽美,却孤独孑立,臣倒觉得,桃李芳菲争天下,没什么不好。”

她明白美人的意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小煜子道:“既然悲秋主子也在这里,陛下,梅花开得这样好,难得一见,不妨将穆辰、穆翦主子也一并请过来,煮雪话梅,共赏美景如何?”

宫中统共就这么几个人,全都叫来也未必热闹,宫犹翎想了想,道:“好,你去把阿离和‘芙蓉糕’也叫来,我和花枝美人在这里等你。”

小煜子领命,“是陛下。”高高兴兴,乖乖顺顺的去传话。

小煜子一走,梅园中仿佛连梅香都安静下来,宫犹翎没话找话道:“嗯……你不喜欢梅花,那你最喜欢什么花?”

叶悲秋细想一下,答道:“似乎没有。世间花开,必有其理由,臣只是觉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没有最喜欢的,也没有什么不喜欢的,臣说臣不喜欢梅花,不是喜花本身,只是不喜所谓的傲雪寒梅,傲雪又如何?也不过是待到百花开尽时,凌寒独自开罢了。”

美人不喜欢“独自开”的寒梅,她想了想,问道:“你身边为何不带人?你既不喜欢一个人,为何要将宫中宫仕都遣散?”

叶悲秋微微颔首,掩藏下眼中的神色,低声答道:“他们不愿跟在身边伺候,即便强留,也不是我所求,其实君王如同陛下,身为后宫中人,臣已经很幸运了。”

不是没人不喜欢宫仕,原来是宫仕不愿意伺候吗?宫犹翎不假思索道:“我知道了,等回去,让小煜子在司千宫挑几个人给你送过去,我让他们去伺候,他们必定不敢违抗。”

叶悲秋轻笑一声,抬首道:“陛下无需如此,臣无需旁人伺候。”他说完转身向梅园之中示意道:“梅园之中有茶室,陛下随我进去吧,天寒雪重,陛下当心龙体。”

宫犹翎颔首,也不坚持,顺着美人的心意,和他一同往梅园内走去。梅园一半白梅,一半红梅,交错之间,平添了几分春意,打理梅园的宫仕倒是细心之人。

梅园茶室中有暖炉,暖炉山煨着雪水,叶悲秋在茶室中桌边坐下,将暖炉上煨沸的雪水执起,倒入壶中,壶中有准备好的红茶,已经冲洗过一遍了,新的雪水进壶,壶中红茶的香醇正好四溢而出。

叶悲秋为她斟了一杯茶水,她双手捧起,正好暖手,对着茶水呼出一口气,便是满鼻馥郁香气,“嗯,这茶真香。”

叶悲秋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水,捧在手中,道:“仙山灵草湿行云,洗遍香肌粉末匀。红茶冬日里喝最好,活火烹活水,煮雪烹茶,茶水既有梅花清香又有茶香,自然是极好的。”

宫犹翎连连点头,要将美人说的话记下来,等到明年的今日,便能和尹之哥哥一起煮雪话梅,彼时自己也能为尹之哥哥斟一杯香醇的红茶。

叶悲秋回身去到暖炉后抱出一坛酒,开了坛口,酒香一下盖过了茶香,“这是去年的梅花酿,听梅园的宫仕说,是他们去年将枝头雪和枝头梅采集下来,酿成的,整个梅园只酿成了两坛酒,先帝陛下最喜梅花酿,今年换作了陛下,不知陛下可喜欢。”

宫犹翎并不喜欢饮酒,不过梅花酿却真是酒香沁人心脾,她颔首道:“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枝头梅花堆白雪,酿作梅花酒,照样引人心弦。”

她话音一落,叶悲秋便自作主张,用空余地茶盏斟了一杯梅花酿,呈到她面前,她端起酒盏,正欲轻抿,便听到了小煜子的声音,“陛下,陛下,奴才将人都请来了。”

宫犹翎一回头,才明白他说的将人“都”请来了是什么意思,林穆辰、林穆翦在其中,阿离在其中,‘芙蓉糕’在其中就算了,为何月无还在其中!

小煜子一看陛下脸色,就知道陛下要说什么,欺负月无失聪,竟毫不避讳地高声道:“陛下息怒,奴才也不想请月神医过来,可是方才去请大殿下的时候,月神医正巧在夙凤阁中,奴才也没办法。”

众人都知道月无失聪之事,小煜子这样说话,众人皆忍俊不禁,叶悲秋起身对众位行礼,林穆辰、林穆翦回礼,宫犹离颔首示意,只有‘芙蓉糕’傻傻地站在阿离身边,侍卫不像侍卫,宫仕不像宫仕。

宫犹翎也难得跟小煜子计较,何况小煜子说得也对,月无非要跟来,就是自己不许他来恐怕都不行,何况是小煜子这个蠢奴才?她示意中人落座,桌案只有四方,林穆辰、林穆翦共占一方,宫犹离坐下后,‘芙蓉糕’就站在他身边,加之原本就在此的叶悲秋和宫犹翎,众人将都占上了,月无这才明白过来,陛下是在让中人落座,可此时已然没了座位,他走到宫犹翎身边去,和小煜子站在一块儿。

众人将目光投向他,他轻笑一声,道:“陛下将众位聚集于此,可有什么事吗?”

宫犹翎本就不想理会他,何况这回本就没有让小煜将他也请过来,他倒真是不将自己当外人,还跟了过来,小煜子本想找纸笔去给神医翻译陛下的话,谁知陛下却道:“此事与神医无关,宫内赏梅之事,神医不知也无妨。”

香芋紫便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不是不知也无妨,而是此事就不必非让他知道了,月无将陛下开口说了话,小煜子却还没有翻译给自己看看,有些困惑,问道:“陛下说什么?可否写来,让臣看看?”

他说着从袖袋中掏出准备好的,随身写道的笔纸,递给小煜子,小煜子犹豫着征询陛下的意思,宫犹翎想了想道:“告诉他梅园中梅花正在绽放,朕请众人来是听花开之声,赏落雪之音。”

花开之声,落雪之音,且不说月无失聪,就是未失聪,也未必能听得见,尤其是花开之声,小煜子自然明白,陛下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月无知难而退。

谁知月无看过之后,之后轻笑一声,无奈叹息道:“原来如此,看来臣是来错了,不过,臣看赏雪景之美,观花开之盛,也是不错的选择,陛下以为如何?”

这才是她原本的目的,这个月无倒是聪明的很,宫犹翎想了想,夺过小煜子的手中的纸笔,直接写道:花开之盛不如花开之声,雪景之美,不如落雪之音,又是双眸所见,不及双耳所闻,神医也该好好听听。

月无却道:“陛下此言差矣,上天好生,生之有用,双眸所见到的未必是真实的,却是能选择最顺眼的,而双耳所听,却无法选择,陛下听落雪之声可能听见梅枝轻颤?陛下闻花开之音,是否闻得花落之时?如此美景,还需双眸所及,难得一见。”

月无聪明,三两句话便叫宫犹翎哑口无言,原本是叫众人来赏雪景的,这会儿却不知该如何收场了,好在翦哥哥开口圆场,道:“陛下岂能欺负神医双耳不能闻神?不知陛下将众人请来此处,是做什么?”

宫犹翎这才好好说话,赶紧答道:“方才来梅园赏梅,巧遇花枝美人,所以便想着将大家都叫来,一块儿煮雪话梅,共赏美景。”

林穆翦轻笑道:“果然是好景致,陛下就别再哄骗月神医,天寒雪深重,煮酒话梅凉。既然如此美景,不知可有丝竹之声,如此也能更添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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