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看天下有多少坐拥齐人之福的，说不定世子回头又把嫡女娶了呢？”
几名官夫人说话声音已经尽量压低，但秦氏现在心焦敏感，一字不落尽数听在耳中，脸色难看又无法反驳，蔻丹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舒缓了片刻调整心思，又不得不曲意奉承。
“几位夫人里边请，有糕点茶水。”
一句话吸引了众人注意力，秦氏好似不经意抬头看向门外：“怎么不见吟儿过来？”跟着递给听雨一道眼神：“快去请大小姐，别误了送亲的时辰。”
简单两句话，将话题引到了没有露面的龙吟身上。
几位夫人也上道，彼此交流个眼神，含笑进屋。
秦氏在一边看着，稍稍提点两句，话题果然转到龙吟身上。
“听说大小姐会亲自送亲？”身材丰盈的史太傅夫人笑眯眯看向秦氏：“这大小姐可真是通情达理呢。”
一句“通情达理”用的微妙，秦氏笑的滴水不漏，好似不知：“姐妹两人情深，这也是应当的。”
“姐妹情深，当真姐妹情深……”
龙吟姗姗来迟时，正见几位夫人聚在一处，讨论她这待字闺中的长姐，为何迟迟没有嫁人。
秦氏在中间左右逢源，看似为龙吟说话，实际一直暗地贬低。
“听说这龙吟之前还在长公主宴上调戏了瑞王？”史家夫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向秦氏：“这事大胆稀奇，我就好奇一问，夫人不必介怀，你就与我说一说吧。”
秦氏摇头不语，倒是另一边礼部尚书夫人开口道：“瑞王一事真真假假，但我听坊间传，她包养了青鸾坊的小倌呢。”
“哟，真没想到是这样……这大小姐平日足不出户的，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才如此愁嫁吧。”
几位夫人七嘴八舌，话题越拐越歪，到最后已经生生演变为，苍云主动退婚，是因为看穿龙吟本质，不好有辱门风，但因为龙家与苍家有祖辈的婚约，苍云不肯娶草包嫡女，龙舞这个妹妹才挺身而出的。
好像，龙舞是龙吟的恩人。
秦氏在一边含笑看着：“哪里，姐妹俩平时要好，没有那么多说的，而且舞儿自己对这门婚事也算满意，不是坊间传言那么委屈。再者说，都是为了家里，女孩子做到这份上，为娘的我，也放心了。”
“二小姐果然贤惠，连终生大事，都肯低头。”
“也是呢，要不怎么说龙舞与七公主在帝都才气并名，美貌双姝呢。”
“夫人可真是好福气啊……”
恭维声一片。
当然也有故意挑刺的，丰盈是史太傅夫人划拉下掌心瓜子，幽幽道：“夫人是好福气，二小姐是通情达理，但自古我就没听说，老二嫁人到老大头上的，自古尊卑有别不是吗？”
秦氏早就听说在这史夫人在府中虽然是正妻，但史太傅私底下养了两名貌美的侍妾，史夫人好妒，如今这把火一起烧到了同样侍妾上位的秦氏头上。
但此刻纵然心中明镜，也不好翻脸，秦氏只好假笑：“嫡女自然是不愁嫁的，不过聪慧眼界高罢了。”
“什么眼界高，谁不知道龙舞才是闺中真正千金，说出去，城外谁知道尚书家嫡女啊。”
“赵夫人过赞了。”
“不过如史夫人所言，这妹妹在姐姐前出嫁，还是帝都头一遭呢，今天大小姐还不出现，难道是觉得丢人？”
“吟儿莫不是身子不舒服吧，我这个为娘的，最近忙着舞儿的婚事，也大意了，各位夫人先聊着，我过去瞧瞧，马上回来。”
秦氏转身要走，不料对面身材丰盈的史太傅夫人伸手一指门口：“可巧，夫人不必去了，人在那呢。”
秦氏顺着史太傅夫人手指回头看去，正见一道纤细樱红身影立在门前，盈盈含笑。
也不知将刚刚众人之言听去多少，脸色不变。
“是我来晚了吗？”
龙吟好似没有听到秦氏挑拨，提起裙摆入屋，一一给诸位夫人见礼。
之前还笑龙吟草包貌丑无盐的赵夫人将头扭到一边，嘀咕一声这嫡女分明与传言判若两人。
秦氏面子有些挂不住，只得皮笑肉不笑道：“吟儿怎么才过来？”
“在后园帮奶奶打点着，听说世子还没过来迎亲，这才到前院来。”清脆的嗓子如山间清泉，令之前纷纷猜想的诸位夫人面面相觑。
这就是恶名满帝都的龙家嫡女？
一身樱红送嫁衣，明艳而不张扬，裙摆绣着精巧樱花，配上鬓角淡雅珠钗，怎么看都是大家闺秀模样。
“来了就好，一起坐吧。”
秦氏随手一指身边空椅，龙吟倒也不推脱，施施然坐下，一切中规中矩，说不出什么高雅，但也没有传言般低俗。
她一入座，诸位夫人距离近了，才发现龙家长女，竟有不输庶女美貌，光彩照人。
尤其脖颈用胭脂绘出含苞待放的樱花，与衣裳刺绣相呼应，更显别具一格。
浓烈胭脂绘出清爽粉樱，恰好盖住脖间淤青指痕。
“这手艺，大小姐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赵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大小姐若不吝啬，可否赐教？”
“这有什么难，回头我叫丫鬟写个方子，给诸位夫人一一送去。”龙吟抖了抖衣襟，别有深意瞥秦氏一眼：“说来，这创意还是来自我妹妹龙舞呢。”
“哦，此话怎讲？”
“妹妹好心，临出嫁前送往一家送嫁衣，料子倒是极美的，可就是衣襟太低，露着脖子看着便冷，今个儿这大喜的日子，我也不想错过，便只好画蛇添足，献丑了。”
赵夫人一向爱美，闻言顿时附和：“哪里，在我看来，大小姐樱花才是点睛之笔。”
龙吟笑的不动声色，秦氏则攥紧了帕子，有些听不下去，顿时起身：“我去看看老夫人。”
“不如我陪您一起？”
龙吟话还没落地，便听外面一声通报，说老王爷到。
秦氏眉梢一扬：“来了来了，可算来了。”
她坐在这多时，等的就是迎亲队伍，跟着连忙欢天喜地冲了出去。
龙吟早就觉得事情不对，在后头稳稳的跟着，转过长廊，正见老王爷和王妃匆匆而来，左右却看不见世子的影子。
心有不祥预感，明哲保身不再上前。
秦氏原本是满面欢喜，同龙吟发现一样问题后，渐渐皱起了眉头。
“王爷，世子呢？”
“我正是过来找世子的。”
“什么？”
王妃神色也有些慌张，立即来到秦氏面前：“难道云儿还没有过来吗？我听府中的下人来报，说云儿接亲到晌午都没回来，以为是在你们这耽误了，所以亲自过来看看。”
秦氏嘴角颤抖：“我，我们始终没有见过他啊。”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相顾无言。
王妃扯住秦氏双手：“那迎亲的队伍呢？没有一个人过来吗？”
“这，我还想问王爷你们呢？吉时马上就要过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吉时！”老王爷拂袖，大步进屋。
这个时候，总要有人出来主持大局，安抚人心的。
世子无缘无故失踪，连同迎亲队伍都一起莫名消失，人心惶惶之下，秦氏第一个下令封锁消息，不得外传，不得让龙舞知道分毫。
但时间摆在那，龙舞饶是在傻，也该知道出了问题。
加上老王爷来尚书府时大张旗鼓，无数双眼睛看着，消息不知怎地就传到了喜房新娘耳中。
后者原本正掀起盖头一角，对镜悄悄补妆，闻言手中眉笔倏然掉落。
一把倏然撤掉盖头，蹙眉不敢置信瞪向听雨：“你说什么，世子失踪了！？”
“小姐，盖头不能掀，不吉利的……”
“我问你话呢！”
“小姐，您……”
“啪--”
龙舞一拍梳妆台，听雨登时跪下，瑟瑟发抖：“奴婢也是听外人说的，老王爷现在已经到府上了。”
“怎么可能呢？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没了呢？！”
“奴婢，奴婢也不知啊。”
“一群废物！”
龙舞顾不得许多，提了裙摆，一脚踢开听雨，匆匆奔往前厅。
“小姐，小姐您不能去啊……”
听雨在后头哭求，奈何人影充耳不闻。
龙舞一身大红嫁衣，走到哪都是备受瞩目，如今自己掀了盖头，更是被人议论纷纷。
正厅正在和龙尚书商量对策的老王爷，看着这个不懂规矩的儿媳妇，这样不管不顾的从新房里跑了出来，眉心顿时不悦地皱起。
龙尚书拍案，厉声吼道：“你这是干什么？你一个新娘子从新房里跑出来，成何体统？”
“爹，我……”
“你闭嘴，这让咱们家的颜面何存？还不赶快给我回去！”
老王爷扶额，也不耐烦挥手：“你现在也帮不上忙，回去吧。”
龙家两个闺女都如此麻烦，老王爷也是糟心的，看见龙舞这般，干脆别开视线。
后者心急如焚，虽知道老王爷心情不佳，却不能轻易放手，趁龙尚书未曾发怒前，匆匆道：“王爷，我不要回去，我要在这里等云哥哥回来。”
“你在这等，和在喜房等有什么两样。”
“我不回去！这个时候我不能回去！”苍云是她登上荣华的阶梯，苍云是她救命的稻草，她不能失去，她必须掌握所有线索，摸清来龙去脉，抓紧自己一切有利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