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禾从钱袋子里拿出二两银子交给澹大壮，又在他耳边悄悄低语。
澹大壮看看掌心的二两银子。心想小娇妻真抠门，人家帮忙赚了三十两，只给二两银子的谢礼钱？想当初他在幽州城的时候，一壶女儿红都有千两黄金之价。
“张六叔，给。”
妻命难为啊。
澹大壮蹭到张六叔身边，把二两银子硬塞到他的手里，一溜烟的跑去灶屋相边的小屋子帮忙收拾东西。
正在和澹木石夸赞娶个好儿媳的张六叔呆怔怔的看着手掌心的一块小碎银子，老脸一沉，“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为了谢礼钱帮忙卖猪的吗？”
澹木石笑着抓住张六叔胳膊，“张六弟别生气。这银子你收着吧，是孩子们的一点孝心。”
“这……木石大哥，这也太多了。”
“不多不多，我还嫌给的少呢。要不，再添点儿？”
“别别别。这已是折煞我喽。”
张六叔拱手作揖，闹着一张大红脸与澹木石告辞后，暗自高兴的揣了二两银子回家去了。
关上院门，澹木石扭头便看见傻儿子，俩女儿和儿媳妇在折腾二儿子的东西。
“嗳，你们把东西搬哪儿去？”
“爹，我们在给二壮搬家。”
澹大壮力气大，扛起一张卷起来的大席子便往后院走。
“老弟啊，过来坐。”
舍命笑呵呵的瞟一眼狂奔向后院的澹大壮。娶了媳妇就是好啊，以前谁敢指使他干活儿？那纯粹是找死！
澹木石坐到舍命的对面，见他一脸坏笑的盯着傻儿子的背影瞧，莫明的不喜。
“药医神仙，等会让我儿媳妇把抓药的钱付给你。”
“欠着吧。欠得越多越好，最好多到还不起。”舍命意味深长的笑着，手里拿着两根草药把玩。
前院里两个老头的话题从家事，到国事，再到江湖事。
而家里的年轻人们像老鼠搬家一样前院、后院乱忙一通，终于把澹二壮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搬完了，也在后院西房收拾妥当。
站在依然空荡荡的西房子里，姚青禾思忖着要不要给澹二壮添几件家具。后来又考虑到他的眼睛失明，摆多了家具容易绊倒，受伤更不好。
思前想后，姚青禾觉得有一件事情可以帮澹二壮敞开心扉，或许能忘记仇恨呢。
“相公，我们有钱了，明日到镇上去买些东西回来吧。”姚青禾拉着澹大壮走出西边的房子，“先回房换件干净的衣服。我一会儿还要帮娘做午饭呢。”
“好。”
澹大壮任由她抱着，回到东边的新房。
澹桂芹和澹桂芬把床铺好，又按照姚青禾的叮嘱，用麻绳从床头到墙角，从内室到外室，再到屋门口全部拉出一条线。
这种简单的无障碍通行能让失明的澹二壮摸着麻绳的走向，随意到房间的每个地方，而且不会因为摔撞而受伤。
澹家小姐妹都夸赞姚青禾的主意好，她们以前怎么没有想到呢。要不然二哥就不会常常撞到门柱上，差点毁容。
—— —— ——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没有等来出去散心的澹二壮，却等回刘氏。
她早晨看着两头大野猪没有人来买，想着放坏了可惜，不如从胖婶家借来大锅准备炖点猪肉汤，自家吃不完也可以给村民们分发分发。等她借了大锅回来，却发现家里两个野猪没了。
“老头子，猪呢？”
“卖了。”
“啥时候卖的？”
“有半个时辰了。”
刘氏看着两个老头在专心下棋，又看到与灶屋相连的小屋子已经空荡荡的。好奇的走过去瞧瞧，果然全没了。
“二壮的东西呢？”
“搬后院西房去了。大壮心疼兄弟，说热。非要给他搬过去。”
澹木石一心二用，边下棋边回答刘氏的问话。
刘氏不悦的放下大锅，拍拍衣裳上的土，往后院走去。
她还没到后院，便听到院子里传来的笑声。
“嫂子，明儿是醉花镇的大集市，你果真要带我们去吗？”澹桂芹笑得像花儿一样。从小到大，她只去过两次。
当初两个姐姐出嫁时，她跟着母亲和姐姐们去采购婚用的东西，后来母亲还偷偷给她和五妹买了朵绢花戴。那绢花直到现在还珍藏在她的小木匣子里。
姚青禾把钱袋子往桌上一放，“对呀。明儿赶集，我们要采购些东西，再每人做件衣裳。”
“哦哦，我有新衣服穿喽。”澹桂芬兴奋的拍手大笑。她一直穿姐姐们的旧衣服，都是娘改小之后给她的。就算过年时也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
“五妹，你去瞧瞧二哥怎么还不回来。我们还等着给他惊喜呢。”
澹桂芹推推小桂芬，不经意间瞥见站在堂屋墙角的刘氏，吓得她立即站起来，低下头揉搓着衣角，忐忑不安的喊一声：“娘。”
姚青禾也站起来，颌首道：“娘。”
刘氏板着脸走过来，瞟一眼桌上的钱袋子，“野猪卖了？”
“卖了三十两。”姚青禾抓起钱袋子给刘氏看，“我正想着和娘禀告，明日带妹妹们去醉花镇大集市买些东西，再做件新衣裳。”
“有钱也不能乱花。如今由你管家也不能随心所欲的乱花钱。”刘氏再次瞥一眼钱袋子，三十两银子是她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即便盖后院新房的时候也是由大女儿掏钱给匠人，她连银子毛都没有见过。
“娘放心。我想买的东西都是实用的，一会儿列个单子你瞧瞧。”
“算了，我不识字，你写出来也看不懂。”
刘氏略有赌气的扭头走了。想到新娶来的儿媳妇胆子大，独自进山就猎来两头野猪，而且卖了三十两银子，比这村子里的男人还能干。不能否认，她的确酸溜溜的。
肉汤没得吃，那就熬一锅的栗米粥吧。
刘氏赌气回到前院，看见失明的二儿子被赵狗子扶回来，便想到借来的大锅也用不上，不如让赵狗子顺便带回去，也省得她和胖婶解释。
赵狗子背着自家的大锅回家去了，澹二壮却被小桂芬高高兴兴的领到后院。
澹桂芬拉着二哥的手，边往后院走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把姚青禾如何向大胡子讨价还价的过程全部说一遍，那记记力超级棒。
“二哥，大哥和大嫂把大野猪卖啦，你猜得了多少钱？”
澹二壮冰冷的脸没有丝毫表情，他讨厌被人触碰，即便是父母也一样。现在被最小的妹妹强行拉着手，他想抽回又怕伤了她。
勉强忍耐着来到后院，听到小桂芬问他，随意答道：“三十两吧。”
“嗳？二哥，你好聪明哟。”小桂芬一脸崇拜的抱住二哥的胳膊，高高兴兴的说：“二哥，你是神仙下凡吗？竟然猜得这般准。”
神仙下凡吗？就算是神仙，现在也是个废物。
澹二壮自嘲的冷笑，跟随小妹妹走着。
“二哥，到啦。”
澹桂芬抓着澹二壮的手放到拴在门框上的麻绳一端，问：“二哥，你摸到什么啦？”
“绳子。”
澹二壮如实的回答。
“二哥真聪明。”澹桂芬竖起大拇指，才想到二哥看不见，抓起他的另一只手，把自己的大拇指按在掌心处，“二哥，这是赞美。”
“呵呵。”冰冷的脸庞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澹二壮本不丑的，只是他永远板着阴沉沉的脸，所以即便家人也很少看到他的笑容。
小小年纪的澹桂芬被二哥的笑容看呆了，小嘴巴里不由自主的感叹：“二哥，你笑起来真美。”
澹二壮立即敛去笑意，重新板起阴沉沉的脸，“没事我就回房里去休息，你自己玩吧。”
“二哥别走。”
澹桂芬情急之下从背后抱住澹二壮的腰，惊得他全身僵硬，全身像蚂蚁在啃食一般难受。
“走开！”
瘦削的手一把抓开环在腰上的两只小嫩手，转身一推……
“哇——！”
澹桂芬摔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两只小嫩手被石头子硌破了皮，鲜血直流。
“二哥，你怎么可以这样。桂芬还是个孩子，你就不可怜可怜她吗？”
一直躲在西房里准备制造惊喜的澹桂芹气愤的走出来，一把将小妹妹抱住，温柔哄她：“小妹不哭，三姐带你包扎伤口去。”
“二哥还没有进屋呢。”澹桂芬很想再看看二哥的笑容。
“不理他。我们走。”
澹桂芹抱起小妹妹往前院走了。
耳朵里听着两个妹妹走远了，澹二壮伸出手，低下头，空冥的眼睛渐渐湿润，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掌心。
“何必呢。”
“不用你们假好心。”
澹二壮扭头对着澹大壮怒吼。虽然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傻哥哥，澹二壮却忍不住把一腔怒火发泄在傻子的身上。如同过去的十一年岁月里，每次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那个害他失明的傻哥哥总是充当发泄筒的作用。
“当年他推你落塘，害你双目失明，他有错。但是当有一****死了，最伤心的人也许正是恨他的人。你，并没有像表现的那般恨他。”
澹大壮双手背后，转身走向从东边新房出来的姚青禾，陪着她一起去了前院灶屋帮忙做饭。
小夫妻路过澹二壮身边时，姚青禾轻声说：“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一定会让你恢复视力，再也不恨胖傻子。”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