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崩。
见到床上染红的血色，还有顺着床沿滴落的鲜血，岳秀姌脑海里立即跳出这两个字。她顺势抓住澹二壮跑到床边，大声斥喝：“南儿，快放下她。”
澹暠嵃呆怔怔的抱着小妻子，他摇头，“不，她在睡觉，不要打扰她。”
“她还有救！”岳秀姌爬到床上去拉澹暠嵃，“你快出去外面守着两个孩子，我们来救她。再拖下去，不仅她救不活，连外面奄奄一息的孩子们也救不回来了。”
“娘！”
“乖，娘一定能救活你的妻子和孩子们。”岳秀姌用力抓着澹暠嵃的胳膊，“乖，去外间守着你的孩子们，娘来救活她。”
“嗯。”澹暠嵃小心翼翼的放下姚青禾，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起身爬下床，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岳秀姌和澹二壮开始对姚青禾实施抢救。
外间里烧红的两个炉鼎保持着横温，让奄奄一息的小兄弟俩亦感觉不到冷。
澹暠嵃站在方榻前垂眸凝视两个孩子，泪再也克制不住的流下来。他是大明国所向披靡的战神王爷，可他在为国为民征战沙场之时，他的妻子怀着孩子忍受孤独，期盼他的陪伴。
“苍天啊。”澹暠嵃转身仰望窗外的天空，他缓缓跪地，握拳放在左胸前，“苍天，若你有眼请看看这可怜的母子三人。若能换回他们的生命，我愿付出我的命。苍天，请庇佑我的妻儿！”
“大哥，还有我的命。”澹玿一直躲在角落里哭，看到大哥不惜用自己的命来取得妻儿的平安，小姑娘从角落里走出来，跪在他的身边，一双泪眼凝望窗外的天空，小手按在心脏的位置，“苍天，神明，请你们庇佑嫂嫂和侄儿们。我愿意用我的命……唔！”
小嘴被捂住，澹玿看着鹰眸赤红的大哥，小手爬上俊朗的脸庞，轻轻描画着他疲惫的黑眼圈和青色胡茬的下巴，压仰哭声而颤抖的喉结……
“大哥，我心疼你，心疼嫂嫂，心疼小侄儿们。”
“傻丫头，大哥谢谢你。”
将小姑娘紧紧抱在怀里，他扭头看向榻上手拉手的两个孩子……
时间流逝，内室里偶尔发出浅浅的声音，偶尔是杯碗碰撞的声音，偶尔是岳秀姌气呼呼大骂澹二壮的声音，偶尔是澹二壮尴尬的咳声……
“不知道嫂嫂如何了？”
“没有坏消息就是好事。”澹暠嵃去看看炉鼎中的炭火，确定保持恒温。他回到榻边守着，专注的看着两个孩子。他们这么小，都没有睁开眼睛看看世界的色彩，感受父母亲的宠爱。如果他们就这样平静的死去，不知道是否会怨父母没有保护好他们。
“在想什么呢？”
肩上一重，澹暠嵃回头看到岳秀姌略显疲态的神情，一颗悬着的心往上提到喉咙，“娘，禾儿她……如何？”
“放心吧。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变成孤家寡人的。还有，你刚才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差点没气死你媳妇。我们好不容易止住她的血，因为你不痛不痒的胡说八道，她又遭了一次罪、流了不少血。”
岳秀姌气得踹了他两脚才算舒服，回头看看那躺在榻上的一对小兄弟，“哎哟哟，还是我的乖孙儿可爱，知道心疼祖母。”
澹暠嵃看去，只见之前两只绀紫色的小婴孩已经退去紫色，变成淡淡的黄色。
“好啦好啦，我的乖孙儿们活啦。”岳秀姌指挥着澹暠嵃去外面提来热水和大木盆，让澹玿到内室去拿干净的大棉巾和小衣服。
澹二壮一身血淋淋的走出来，就看到澹暠嵃正在搬运大木盆和提热水。扭头看到岳秀姌怜爱守着两个瘦瘦小小的黄肉球。
“要不要用针疚？”
“不用，我有老舍留下的秘方，两日便能消退黄疸。”岳秀姌跑到澹二壮的药医底层翻找需要的一包包草药。
澹二壮揉揉眉心，“太后，你要用哪种药，将药方给我，我来配。”
“对不起，秘方概不外传。就算你是老舍的关门弟子，我也不给。嘿嘿。”岳秀姌找齐要用的草药，指挥澹暠嵃倒热水，然后将草药按照比例洒入热水中浸泡。
澹二壮转身出去，将他一身的血污里衣脱掉，再换件新的里衣。再进来时，手里端着一碗新熬好的补血药汤和两片人参。
“南儿，你进去守着媳妇吧。”岳秀姌推推澹暠嵃，回头吩咐女儿，“玿儿，你去把胖婶儿和大吉媳妇叫来。”
“好。”
澹玿把入时堵门的木板和帘子推开极小的缝隙钻出去，片刻之后又领着大吉媳妇和胖婶儿艰难的挤进来。
“来，帮我一起给孩子们洗洗。”
“活了没？”胖婶儿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她也穿着贴身的里衣。蹲在榻边观察两个黄黄的小婴孩，心惊道：“糟了，这是娘胎里的病啊，会死的。当年我们村子里凡是娘胎里带来这种病，都活不过的。哎哟哟，真是可怜见的。”
“瞎说什么呢。我有秘方保准治好，你别瞎咧咧，快来帮忙。”岳秀姌招手让胖婶儿和大吉媳妇过来帮孩子们泡在温热的药浴中。
“千万别松手，别把孩子溺了。”
“放心，不会。”
“啊啊。”
三人，六只手，同时扶着两个瘦瘦小小的婴孩儿，期盼着他们能够像恶劣环境中的小树，坚韧的活下来。
内室里，澹暠嵃在大床边忙碌的收拾着，偶尔抬头看看姚青禾平静的睡颜，伸手探探她的鼻息感觉出她仍活着。
当他再一次忍不住伸手试探的时候，澹二壮刚好掀帘端着托盘走进来。
“放心吧，血已止住。静养几日，她又能活蹦乱跳的追着你吵架了。”澹二壮放下托盘，走到床边查看姚青禾的情况。
澹暠嵃亦凝视她，“她，真的平安无事了吗？”
“是啊，她活下来了。”澹二壮回头笑看着忧心忡忡的男人，“她平安了，外面的两个孩子也平安了。母子命相连，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是啊，很神奇。”澹暠嵃缓缓跪在床边，大手伸入被子下握住渐渐回暖的小手，“谢谢你能平安归来，我的妻子。”
“如果没你那些无聊的祈福，她会更平安的。”澹二壮忍不住调侃，想到那一时刻真是暴冷汗啊。当刚刚止住血的姚青禾听到外面男人向苍天祈福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妻儿的命，那血崩之势差点没吓死他。
幸好，幸好血止住了，幸好师傅的绝技毫无保留的传给他。感谢师傅的在天之灵，让他亲手挽回姚青禾和她的孩子们的命，也算是报答了她给予澹家人的恩情。
“谢谢。”澹暠嵃欲要下跪行礼，叩谢澹二壮的救命之恩。
“别。”澹二壮扶住澹暠嵃，扭头看向姚青禾，“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我，今日的澹家。该道谢的人是我和我的家人。而且……”
“嗯？”澹暠嵃眯起眼睛，觉得澹二壮前面说的全是废话，而且之后才是重点。
澹二壮感觉到来自于澹暠嵃的危险和威压，他付之一笑，故意将后半句话吞回去，摆摆手，“没事没事。”
“哼！量你没胆子说出来。”澹暠嵃蔑视的丢给对方一记凌厉，坐在床边欣赏小娇妻的睡颜。
澹二壮试了下补血药汤的温度，说：“快扶她起来，喂了药汤再含上两片人参。等人参化了，她也该醒了。”
“好。”澹暠嵃转身坐到床头，轻轻抱起姚青禾，“我来喂她吧。”
“她若不喝，你就用非常手段喂给她。”澹二壮意味深长的挤眉弄眼，气得澹暠嵃白眼一记，抢过药汤碗直接用非常手段。
澹二壮淡淡一笑，半跪在床边为姚青禾诊脉。在看到澹暠嵃已经将一碗药汤都喂给姚青禾之后，才悠悠开口：“我喜欢她。”
“噗！咳！你……你再说一遍？”澹暠嵃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愤愤的瞪大眼睛威胁的看着淡然自若的少年。
澹二壮确定姚青禾的脉象还算平稳，为她掖好被子，起身拿走澹暠嵃手里的碗，平静的说：“我喜欢她，早在老家的时候就喜欢。那个时候我故意装得不在意，其实心里很恨傻子。不明白他一个傻子为何能拥有那么善良自强的女子，只是没想到那傻子是你假扮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娘子和孩子们平安之后，我可以把你丢到沽北军营去？”澹暠嵃哼着阴森森的冷笑，活动活动双手指关节，发出“咔咔”响。
澹二壮摇头叹气，将两片人参放到姚青禾的舌下，“如果你敢把我丢到军营，我就把外面那个女人的事情告诉苗延赫。别忘了，苗延赫现在……”
“嘘！此事不能让娘子知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哼，是你的后果不堪设想吧。”澹二壮笑笑，端着托盘准备离开，又顺口叮嘱：“南国皇帝的棋技太臭了，回头我要去南国找那个真正懂棋的人。”
“小心被他杀得片甲不留！”
“我高兴。”
看着澹二壮洋洋得意的狗腿状，澹暠嵃忍不住沉声笑了。这笑声传入姚青禾的耳中，穿过她的大脑，流入她的心，然后再散向四肢百骸。
“相公！”
“娘子，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