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芸看了看发着昏黄烛光的卧房,不安地房外踱着步子,王妃被叫进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王爷却一反常态的沉默。
闪电将天空划出一道裂隙,随之而来的震耳的轰雷,尹臣允动了一下眼眸,转瞬间又定格起来,空洞的眼眸看向不知道地方,顾暮舞进宫是说了一句话:“行行重行行。”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一天崖;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尹臣允苦笑了一下,慢慢回忆着诗经里记载的那首诗,一瞬间他明白了顾暮舞想说的话:“暮舞,你想说的都在这里吗,要我好好照顾自己是吗,还是你觉得自己回不来了……”
又一次闪电划破了天空,随着在一次的雷声,大雨倾盆而下。
铭芸站在门外,不由叹了口气,主子还不出来,这已经一天不吃不喝了,身体如何受得了。
卿儿提着饭盒站在角落里,她分明看得到那些雨滴迸溅道铭芸身上,将他的衣角已经打湿。
慢慢地走到铭芸身边,卿儿将手帕递给铭芸:“铭芸哥哥,王爷还是不肯吃饭吗?”
铭芸刚要说话,闪电突然划破了天空,雷声紧随而至,将他想说的话,全部都打断。
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尹臣允从屋里走出来,神色看起来异常颓废,他看着铭芸和卿儿,许久才道:“布菜吧。”
顾暮舞托着腮,眼前的饭菜此刻全然没了味道,即便如此她依旧硬着头皮吃了不少。
吃了几口,顾暮舞却忍不住犯了恶心,她只能强迫自己忍着,不被人看出来。
她不希望被尹承贺发现。
顾暮舞望着对面的尹承贺,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过会让韩颖过来。”尹承贺对赵毅说完,随即看向顾暮舞,只是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韩颖来了,很快便就走了,顾暮舞也意识到,事情变得更糟糕起来。尹承贺跟韩颖咬完耳朵,便拉着顾暮舞在后花园里走着。
尹承贺不说话,顾暮舞也只能沉默着跟在他身后,小心地揣测着尹承贺的用意。
“你怀了身孕?”尹承贺看着眼前的琼花,花瓣纷纷落下,与那美丽的笑容相映成辉,“开心吗?”
这颗琼花树大概有几百岁了,据说是岳高祖亲手为早逝的女儿种下,顾暮舞望着那颗琼花树不禁伤感:“总不是时候不是?”
尹承贺挑了挑眉:“你说这话的时候与她倒有几分相似。”
“雪烟是吗?”顾暮舞无神地看着地上的琼花,“她提过一个王爷,说与他有了一个女儿,我早该想到不是?”
尹承贺讪讪一笑:“你在说什么?”
“我所知的,也不过是偶尔听到的,刚刚不过是猜测罢了,还请皇上忘了方才之言。”顾暮舞抬起头,明媚的眸子直盯着尹承贺,为了让他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她是我师傅的女儿,为了找她师傅带我走了很多地方。”
“我会忘了你今天说的话。”尹承贺微笑道,“今后的每天莫查尔会没完了得来找你们的麻烦,朕,一概不会理会,朕舍不得你。”
“呵。”顾暮舞静静地看着尹承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是要我这个女人成为战争的起因,如妲己褒姒一般?”
如尹承贺说的那般,他对莫查尔避而不见,莫查尔派人将莫云烟被顾暮舞欺辱的事情回报给了陈赫温。虽然是一件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之久的事情,陈赫温依旧大怒,立刻派了新使臣前来向尹臣允要人。
尹臣允自然对这个使臣不会客气,别说顾暮舞不在,即便是在他也不会交。
尹承贺时不时的讥讽新使臣几句,甚至将莫查尔一行人囚禁起来,不让这位新使臣与之见面,新使臣一气之下启程回国,将事情添油加醋地汇报给了陈赫温,一来一回中,事情被越发夸张,陈赫温终究发兵。
随着宫女们的步伐,顾暮舞尽量让自己走的端庄一些,以免丢了尹臣允的脸面。远远望去正在垂钓的尹承贺不知道跟叶澜溪说了些什么,叶澜溪不禁微笑,行礼退了下去。
顾暮舞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尹臣允现在已经在去往赫连的路上了,又一次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坐下吧。”看到顾暮舞走了过来,尹承贺露出温和地笑容,目光重新落在湖面上,继续着他的垂钓。
宫人们立刻拿来椅子放在顾暮舞身旁,而后躬身退了下去,身家性命在别人手里,顾暮舞自然听话,她躬身谢恩,而后坐下:“谢皇上赐座。”
尹承贺如同没听见一样,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水面,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过,尹承贺才终于动了一下,他放下手里的钓竿,示意身边的人退下,拿起身旁的褙子走到顾暮舞身旁为她披上:“陪朕走走吧。”
看到顾暮舞不情愿却乖乖跟在自己身后,尹承贺会心一笑,大步走了出去:“朕这么对你,不过是做给他们看罢了。朕还不屑为了一个女子毁了名声,朕不会害你的。”
顾暮舞点了点头,若尹臣允不在意自己,那尹承贺也不会把自己算入这个计划。所以,尹承贺的话有一半是真的,不会伤害自己,是因为自己有利用价值。
顾暮舞相信尹承贺始终没有想过要自己的性命,想着她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样看来,是顾暮舞一直以来曲解皇上了。”
尹承贺回过头,露出满意的笑容:“暮舞,臣允出征前来见过朕,你现在怀有身孕,事事要小心。是啊,要小心,朕可不想臣允恨朕。”
顾暮舞看向自己的小腹,这里正有神奇的生命在慢慢成长,她微微颔首,那是自己和臣允的孩子,自己当然会保护好。
走了一会,尹承贺停下脚步微笑着看向顾暮舞:“暮舞,若有一天,臣允班师回朝,是来取朕的项上人头,你会怎么办?”
“不会的。”顾暮舞莞尔一笑,“尹臣允是不会那么做的,他早就在适合自己的职位上了,这个位置只适合您。”
尹承贺神色不明地望着顾暮舞,原以为顾暮舞会惊恐地说不出话来,谁知竟这么稳重的回答,他不由一笑:“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朕问你,你知朕为何发兵赫连?”
顾暮舞只是低头浅笑,不作回答,她知道尹承贺出兵的理由又如何,卖弄自己的聪慧是要讨谁的欢心。
对顾暮舞的沉默,尹承贺只是付之一笑:“蔚鸾的母亲你对她很熟悉吧,她是风尘女子,父皇自不可能接纳她,在她生下蔚鸾后,父亲就让人将烟荷带走了,是我一个人将蔚鸾养大的。蔚鸾去赫连后,王府里就剩下我,在没遇到澜溪的那段时间,我周游了各个国家,朕见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也想明白了一件事。”
顾暮舞微笑不语,那个虽在烟花巷却无比清秀聪慧的女子,听人说,她若坠落凡间的仙子一般,不论谁看到都会沦陷进去。
尹承贺瞥了顾暮舞一眼,嘴角浮现邪邪的笑容,难道是被谢中五养大的缘由,这丫头偶尔的时候跟烟荷相似的吓人,走到一间阁楼前,婢女随即将门推开,尹承贺站在门旁,侧身望向顾暮舞:“暮舞,朕需要你。”
顾暮舞看了一眼阁楼中放着的东西,共三十二种不同的火铳,这类武器目前所有的种类都在这里了,包括顾暮舞的师父所制作的火铳。沉默了许久,顾暮舞才看向尹承贺:“我能问一句吗,皇上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田地里的果实还是种植的方法?”
尹承贺微笑挑眉:“自然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顾暮舞是在没办法笑出来,这件事并不是授人以渔而已:“那,得到了,您又想做什么,是想成为汉武帝还是汉光武帝呢?”
尹承贺收起笑容,以鲜有的认真转身望向顾暮舞:“黩武嗜杀但建树极多的刘彻,仁智敦厚却留患后世的刘秀,这两位都是流芳后世的君主。只是朕就是朕,没兴趣成为别人,现在的岳国是历朝历代君主仁政的累积。朕的决策也将为九州的未来产生决定的影响,朕,希望是好的一面。岳国不该这么固步自封下去,所谓坐井观天就是岳国现在的状况,朕,最想改变的就是这一点。”
“您不会……”顾暮舞愣了一下,“连国制都打算改变吧。”
尹承贺摇头,拿起手边的一支火铳:“那就变成急于求成了,变法一旦变质,受苦的只能是朕的子民,朕需要的是契机。”
尹承贺将手中的火铳玩弄了一会,然后放到顾暮舞手中:“所以,暮舞,朕需要你。”
顾暮舞将火铳放回原处,笑靥如花:“那么,我帮你制作火铳,你也要答应我,等臣允回来,放我们母子出城。”
“朕可以答应,只是,朕要你做的不止是这些。”尹承贺露出灿烂的笑容,“朕要你,留在朕的身边。”
顾暮舞挑了挑眉,笑呵呵地道:“我不是谢雪烟,留下我也没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