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出口，顾宁汐就觉得有些不适合，只是既然话已问出，她要是在此时收回，倒显得刻意了。
“第一个是安娜，她是负责打扫会英楼的女佣，她是混血儿，妈妈是中国人，爸爸是美国人，她很漂亮聪明，待人热情活泼，对任何事都充满好奇心，大家都很喜欢她。”
一阵夏风拂过，带着微暖的气息，穿过顾宁汐的发，拂过她的脖子，也不知是怎么了，顾宁汐突然觉得脖子有些痒。
“少夫人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莫焕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那银白色的发在夕阳下熠熠生辉，顾宁汐注视着莫焕的背影，心底处那个疑问已经到了喉咙，可就是卡在喉咙顾宁汐的里，问不出口。
我知道我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之前莫焕在介绍莫家一位先祖时，曾经说过这位先祖很喜欢苏格拉底的这句话，这句话的本意是人要认识自知的无知，不可夜郎自大，而顾宁汐当时也没有深想，最多就以为人家是拿这话来提醒自己人贵在自知，可现在看来，莫焕说这句话的目的，只怕是有弦外之音。
不是我知道，我不知道。
而是我知，道不知道。
心下微微敛了敛心神，顾宁汐依旧注视着莫焕的背影，即便莫焕背对着她，可她还是微微扬起了一丝笑意：“没有了，谢谢莫管家。”
“能为少夫人效劳是我的荣幸，如果少夫人有什么想了解，可以随时问我。”莫焕不卑不亢地答道。
“好。”顾宁汐依旧微笑道。
就这样，一切又回到最开始的状态，莫焕沉默地赶着马车，穿过一道道重复的风景，回到东苑。
而地上的那一片黑影，也随着马车的行走在不断的移动，随着阳光的强弱，时深时浅，渐渐地，那影子的颜色越来越浅，当夕阳沉没时，几乎与天空的颜色融为一体。
紫娟早早就在铁栏栅内等候着顾宁汐，道别了莫焕，她随着紫娟越过了那道冰冷的铁栏栅，进了东苑。
“夫人，少爷，小姐，少夫人回来了。”
紫娟把顾宁汐领到餐厅区，此时三人已经入座，但饭桌上只摆好了餐具，显然是尚未开席。
“好，既然少夫人回来了，那就上菜吧。”冯月说。
“是。”
冯月和紫娟说话间，顾宁汐已经来到莫彦东的隔壁坐下。
“嫂嫂你好，我是晚晴，很高兴认识你！”
从顾宁汐进来的那一刻起，顾宁汐就能感觉到一道带着好奇与激动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这道目光强烈而不加掩饰，而这道目光的主人，就是莫晚晴。
莫晚晴穿着一件粉蓝色泡泡袖连衣裙，衣服以风信子图案的白色蕾丝做点缀，胸前是一排精样式精致的粉蓝色布纽扣，微卷的金发自然垂在肩上，头戴粉蓝色蝴蝶结发带，她的皮肤就像婴儿的肌肤一样嫩白，蓝色的大眼透着灵动与纯真。
顾宁汐忽然就有些明白莫彦东为什么会这样珍惜莫晚晴，莫晚晴就像是一个洋娃娃，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她又像是天使，纯粹得不参杂人世间的一丝杂质，她美好而脆弱，纯洁而无暇，让人忍不住想去保护她，连说话都格外小心，生怕声音大一点都会吓着她，哪里会忍心伤害她。
“小姑你好。”顾宁汐微笑地说，带着礼貌与规矩。
“嫂嫂，你不要叫我小姑，这样显得我很老，你就叫我晚晴吧，好不好。”莫晚晴热情地说。
“晚晴，你是大家闺秀，说话要慢慢地说，不能这样失了仪态。”冯月在一边提醒道。
“妈！在外人面前我一向很守规矩的，不过在你们面前，您就饶了我吧。”莫晚晴撒娇着说。
冯月却是微微蹙眉：“我看你就是被我们宠坏了，你看看你嫂嫂，无论何时都是谈吐得宜，举止优雅，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哪像你这样没有规矩。”
“我哪有嘛。”
莫晚晴轻轻嘟囔了一句，冯月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还说没有，不行，我可不能让你再这样闹下去，从明天起我就让施老师教你礼仪，直到你改正了为止。”
“不，我亲爱的母亲，您可不能将您的女儿推入深渊里！”莫晚晴听到“施老师”三个字神情显然很激动，她立刻看向顾宁汐，眼里尽是求救的眼神。
“小姑天真浪漫，待人亲切有礼，哪有半点被宠坏的样子，退一步来说，即便小姑真的被宠坏，宁汐以为也是一种福气。”顾宁汐的余光落在她的身上，不过注意力依旧放在冯月的身上。
“嘻嘻，嫂嫂真是了解我，妈！您听到没有，我这可不是没有规矩，是待人亲切，而且这也是一种福气呢。”
“是了，就你最亲切，总是上窜下跳的，像个疯猴子似的。你嫂嫂说的是客套话，你也不会分，瞧把你开心成这样子。”冯月瞪了莫晚晴一眼，但那眼里的慈爱和怜惜，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妈！我觉得嫂嫂说的不是客套话。”说着就侧头看向顾宁汐。
“的确，宁汐刚才说的都是肺腑之言。”顾宁汐微笑着说。
“唉，宁汐，我可还要指望你给这孩子立榜样呢，你可千万别学我们一样宠着她了，这家里，就该有个对她严厉的人。”
“呜呜呜，我是好孩子，我才没有被你们宠坏，哥！你也替我说句话啦。”莫晚晴噘着嘴看向莫彦东，可爱的像小孩。
“恩，我觉得你是不像疯猴子，”莫彦东微微一笑，“应该是像泼猴，喜欢撒野。”
“哥，怎么连你也这样说我！”莫晚晴柳眉倒竖，一副生气的样子，“哼，你和妈妈都欺负我，我不管你们了，我要和嫂嫂坐。”
说着莫晚晴就打算提裙起身，冯月脸色登时不好，顾宁汐知道她是动真火了，立刻说：“小姑，你坐在母亲旁边就好。”
“为什么？”莫晚晴还是皱着眉，“我最不喜欢吃饭的时候也要规规矩矩的了，好压抑。”
“不是规矩的问题，只是你如果坐在我旁边，你可有考虑过母亲的感受？”
听到顾宁汐这么说，莫晚晴侧过头看了一眼冯月，见她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于是说：“妈，是我考虑不周，我错了，您不要生气。”
“看来还是你有办法，没想到晚晴这丫头这样听你话。”冯月没有理会莫晚晴，反而是看向顾宁汐。
“哪里，小姑懂事聪颖，刚才只是一时意气，即便没有宁汐提醒，绝对稍作思考也会明白不妥。”顾宁汐谦虚地回到。
“你就不要谦虚了，晚晴是什么性子我清楚，若不是与你投缘，她也不会如此待你。”冯月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父亲和我都太宠她了，彦东也是对她千依百顺，把她惯成这个样子。”
“妈，你怎么又把我说得好像野孩子似的，”莫晚晴一脸的不高兴，但看向顾宁汐的时候却是一脸的欢喜，“不过我的确很喜欢嫂嫂，总觉得很亲切，好像是……是在哪里见过。”
莫晚晴认真地看着顾宁汐，仿佛是在认真地思考着她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面。
“我也觉得小姑很亲切。”
顾宁汐微笑地看着莫晚晴，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她们是不是曾经见过面的问题。
“嫂嫂，你就别叫我小姑了，叫我晚晴嘛。”莫晚晴看向莫彦东，“哥，你快帮我劝劝嫂嫂。”
“既然晚晴这样坚持，你就随我喊她晚晴。”莫彦东声音温和，嘴角带着微笑，可目光全都落在莫晚晴的身上，连余光都没有分给顾宁汐。
“可是，这会不会不太妥当？”顾宁汐看向冯月，眼里带着询问的目光。
莫彦东的脸色微微一僵，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嫂嫂，怎么会不妥当呢，你想太多了，”说着莫晚晴又看向冯月，一脸的祈求，“妈！您也帮我劝劝嫂嫂啦。”
冯月看向自己的心肝宝贝，微微摇了摇头，显然是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宁汐，既然这孩子如此坚持，你就遂了她的心意，叫她晚晴吧。”
“这……”顾宁汐略一沉吟，“既然母亲和彦东都这么说那宁汐就不再坚持了。”她看向莫晚晴，微笑道，“晚晴，以后请多多指教。”
“恩，以后多多指教！”莫晚晴热情地说，然后看着顾宁汐，越看越激动，“啊，哥，嫂嫂真的好可爱，简直就是萌萌哒。”
顾宁汐是不知道自己刚才有什么“可爱”的行为，当然不能理解莫晚晴的激动，而冯月则是对莫晚晴又是一顿训，无非还是那几句。
莫彦东也在旁边附和了两句，当然都是跟莫晚晴说话，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紫娟已经领着一群佣人逐个上菜，在东苑用餐和在西苑不同，西苑是类似自助餐形式，区别就是你不用去自助餐区选，而是由佣人把菜肴端端到你身边，而东苑则是传统的东方模式，把前菜、主菜、甜品果品依次端到餐桌上，任君选择。
认真的说，像长方形的桌子，尤其长度超两米且菜多的时候，还是西苑的方式好，因为把菜铺满桌上实在不方便夹菜，比如说现在就四个人吃饭，而顾宁汐坐得偏了些，靠近冯月那边的菜她坐着就夹不到了。
“宁汐，你尝尝这桂花鱼，味道还不错。”
本来大家都低着头好好吃饭，可冯月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那桂花鱼刚好离顾宁汐最远，她坐着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夹到鱼的，当然她也不可能站起来夹，而冯月只是让她尝，可没有说要夹给她。
她看了一眼莫彦东的侧脸，见他完全没有要给自己夹菜的意思，想着叫紫娟或者燕霞给自己盛一点，可是她们却在这个时候双双不见，时机实在太巧了一些。
说好的食不言寝不语呢，顾宁汐心里轻叹了一句，真是连吃饭的时候也不消停，看样子她是只能向莫彦东求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