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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牺牲你

顾槐虽然天性敦厚,但也不会无缘无故能容忍其他人的缺点,尤其是在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而顾槐之所以会念旧,会心慈手软,正是因为他看到,这些人对顾氏的情。

他做不到像朱元璋那样屠杀一片开国功臣,尽管他知道他的开国功臣有瑕疵,有缺点,但顾槐更希望能感化他们,给他们机会改正,而不是让他们感到一种“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悲凉。

顾宁汐微微垂着眸,若有所思,廖文庆看着她,又说:“你在一家有奖金的公司上班,这奖金也是你主要的收入来源,其中审核的标准和员工的考勤有关系,每个月迟到时间超过半小时绩效就会被清空没有奖金拿,连续三个月绩效为零将被辞退,单从这个制度来说,你觉得这家公司有没有什么问题?”

顾宁汐摇头:“没有。”而且这家公司每个月还有半个小时的迟到容错时间,已经算很人性化了。

“但这家公司加班严重,每天你都得接近凌晨才能回家,同时也没有加班费,而且第二天你还是得九点到公司,而且打车是不报销的,你家离公司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你每个月都会因为迟到问题绩效被清空,三个月后你收到一封辞退函,同时你因为严重违反公司的规章制度而没能得到遣散费,这个时候,你觉得是公司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虽然我违反了公司的规章制度,但是从法律上说,公司是违法的,首先每周的加班的时间已经超出了法定时间,而且公司有没给加班费,这都是违法行为。”

“既然你觉得公司是违法的,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廖文庆又问。

虽然顾宁汐是这么说,但是她心里很清楚,现在的IT、广告媒体、金融等等行业,很多公司都存在这样的违法行为,而且一般员工不会去告,为什么,因为收益和付出不成正比。

不说打官司费时费力,就说告成功了又能怎么样,能得到的补偿也就这么多,但你付出的绝对不是时间和心力,而是你的职业生涯,因为圈子就这么大,你做了这件事,在这个业内估计也出名了,你又不是神仙,不能给企业的盈利带来翻几倍的利润,那么试问还有哪家公司敢要你?

尤其是那些自身十分勤奋的老板,一共做起来就喜欢通宵的,他们往往会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员工不想加班,觉得不加班的员工就是不上进,哪里还会意识到,严重加班是违法的事,过劳死的新闻已经不是一件两件了,但某些企业的老板却还在为自己员工通宵加班而感到自豪,久而久之,甚至连员工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加班就是不勤奋不爱工作的表现,从而造成许多无效加班。

虽然顾氏没有那么黑心,也会给加班费,但是不可否认,他们也会有加班超时的情况存在,而加班费也并没有法定的这么多,顾宁汐虽然不会觉得不加班就是不热爱工作,但她对待一个加班的员工,和一个不加班的员工,在第一印象时,她也难以免俗地认为后者会比较勤奋。

有条件谁想当瘌痢,其实有时候,也不是企业本身想加班,而是他们的竞争对手在逼着你加班,是行业的风气如此,比如说做IT的开发一个软件,然而在产品问世之前,你不知道你的竞争对手有多少,不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推出市场,而软件,迅速抢占市场是非常重要的,很多时候为了抢占市场,即便明知软件这样那样的不足,但为了争取时间,往往都会先发了再说,然后再慢慢优化体验。

上面这些都是题外话,顾宁汐把思绪收回来,回答道:“我不会去告公司,只能按照公司的规定离开。”

“那如果这件事,换做是公司拖欠你薪资,那么你又会怎么做?”

“那当然会起诉这家公司。”顾宁汐毫不犹豫地说。

“既然加班问题和拖欠薪资都是违法的,为什么你不起诉前者,却起诉后者?”廖文庆问。

“因为拖欠薪资是底线问题。而加班问题,是无奈和身不由己。”

“那么对于公司因为规章制度辞退你,不给你发遣散费,你觉得合理吗?”

“于理,并没有错,但于情,却是接受不了。”顾宁汐微微一顿,“世叔,我是不是做得太绝情了。”

顾宁汐一直觉得自己严格打击顾氏的积弊,开除那些所谓的开国功臣并没有做错,甚至对于顾槐的仁慈,也觉得是妇人之仁,所以,即便是王峻华请辞了,她也一点不觉得可惜,甚至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被清除出顾氏,但是今天,她通过廖文庆回想起这些年来顾氏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她才想起来,顾氏今日的江山,是顾槐和这些老员工一起打拼下来的,没有他们的坚持,顾氏也走不到今天,里面有一份王峻华的功劳。

今天王峻华这个人走了事小,但他所带来的影响是不少的,他的离开其实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因为王峻华所代表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这群老臣子。

虽然王峻华不是这群人的核心,但如果王峻华联络了这些老臣子一起离开顾氏,那么顾氏在这个时候,就会爆发多一个丑闻,比起新员工离开,这些老臣子的离开更意味着他们对顾氏的不满,估计媒体会连同她之前的铁腕政策,给她扣上一个“卸磨杀驴”的名称。

见顾宁汐已有所领悟,廖文庆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欣慰的笑容,“其实你也算不上太绝情,只是缺少了一点人情味。”

廖文庆顿了顿,“你信奉赏罚分明,公事公办,对员工的操行也比较看重,这两点都无可厚非,但是我们处理人的方法有很多,有时候也不能不给这些老员工面子。是就拿王峻华来说,这个人好逸恶劳,能力不强,唯一对公司的作用就是彰显公司对老员工的优待,以前劝过你爸把这个人换下来,给他一份闲职养老就好,但是你爸心慈,觉得他并无大错,所以希望能给他改正的机会。”

“而我,则是希望把他开除了,杀鸡儆猴,以此威慑那些自恃身份的人,之前我接管顾氏,也的确是这么做了。”

“你刚上台,为了迅速建立威望,用铁腕政策是正确的,但之后你的政策里只有威没有恩,你缺的人情味就缺在这里,我这里说的恩不是赏罚分明,不是你给员工派红包写感谢信,而是当员工犯错误的时候,你对他们的豁免。”

廖文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我问你,如果刚才那家公司得知你的情况,豁免了你迟到的问题,那么你还会觉得这家公司没有人情味吗?”

顾宁汐摇头:“当然不会。”

“那这就是恩,员工和老板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共赢关系,而不是对立关系,这点你一定要记清楚。民有小罪,必以其善以赦其过,如死使之生,其善也,是以上下亲而不离,这点正是你爸爸的主张。”

在别人看来,顾槐或许是太心慈手软了,其实廖文庆一开始也无法认同顾槐的理念,但是顾槐曾经对他说,人无完人,他自己尚且做不到按法律规定给加班费,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要求员工必须严格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员工能体谅他的难处,他也应该体谅他们的过失,对于那些小的过错,能轻则轻,能免则免。

“树倒猢狲散,这是人趋利避害的本性,可是你爸爸却因为人情味这三个字,战胜了这个天性,让顾氏几次转危为安,人情味这是你爸爸留给你的财富,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虽然顾宁汐最近并没有对王峻华苛责,但仔细想想,其实她已经是在架空他的权力,对他早已经是放弃态度,王峻华也是深知自己在顾氏最后可能会落得个饭碗不保的地步,所以才会趁着丽湾招人的时候,跳槽过去。

“人性除了约束还要引导,至于这恩与威之间的度,只能靠你自己去把握,这一点,很企业家都把握不好,包括你爸爸和我。”

“文庆,你今天是请汐汐来家里吃饭的,可不是请她来听你的大道理,你这会一直唠叨个不停,也不嫌人家听得烦。”

就在这时,一个仪态端庄的妇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廖文庆的现任妻子谢湘。

“湘姨,您说笑了,我感激世叔指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听得烦。”顾宁汐微笑着说。

“你听听汐汐是怎么说的,”廖文庆看着谢湘,脸上隐隐带着一丝得色,然后又对顾宁汐说,“其实指点算不上,我只是跟你讲了几个故事。你也千万不要因为我的见解观点,而抛弃你自己的看法。我之前一直没跟你说出来,就是怕影响你的判断,限制你的发挥。但我发现王峻华离职去了丽湾,我担心你公司的老员工会跟着过去,要是这样,对你们的影响实在不好。”

“瞧瞧把你得意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汐汐这孩子是嘴甜怕伤到你的心,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宝了。”说是这么说,可谢湘浑身都透着“娇嗔”的味道,顾宁汐只觉得自己是被人公然塞了一口狗粮。

“我当然把自己当成宝了,我把你也当成宝。”

廖文庆也不示弱,说着就一手揽过谢湘,看得王晓萱直接扭过头去,低低骂了一声“为老不尊”。

“哎呀,你这人,在孩子面前这样做什么,”谢湘是真的害羞了,连忙把廖文庆推开,然后才说,“好了,工作的事到此为止,先吃饭,汐汐,我给你做了清蒸桂花鱼和鸡蛋角,待会你得多吃一点。”

“我记得这两道菜晓萱也很喜欢吃。”顾宁汐看着坐在那一动不动地王晓萱,“我应该没记错吧?”

“哼,没记错又怎样,那是人家做给你吃的,又不是给我吃的。”说着王晓萱就站起来,“我听来听去,你们就是在说大道理而已,我们刚才明明是在说廖先生给你泼脏水的事,这根本就是偏题了,也不知道你们怎么说得那么起劲。”

被王晓萱这么一提,顾宁汐才记得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只见此刻的王晓萱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但顾宁汐却觉得,她这个样子格外可爱,忍不住用手挫了一下她微微鼓起的腮:“晓萱,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一点。”

“那当然,这很重要好不好!”王晓萱理所当然地说,“今天不把这事说清楚了,谁都不许吃饭!”

顾宁汐看了一眼习以为常的廖文庆和谢湘,只觉得他们把王晓萱宠得实在是太过了,可偏偏王晓萱还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总说他们对她不好,对此顾宁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汐汐,你就跟晓萱解释一下,我去叫世源他们下来吃饭,阿湘,你先去布菜。”廖文庆说显然对他这个女儿是没辙了,索性把她扔给顾宁汐处理。

没办法,既然廖文庆发话了,那她只好硬着头皮上:“那好吧,刚才我们说到哪里来着?”

“你记性这么好,肯定记得。”王晓萱哼了一声,反正她是被绕懵了。

“唔,好像说到如果你知道这件事有蹊跷,那就更不应该这样说廖世叔。”顾宁汐说,“然后你觉得世叔是为了让我放下戒心才请我吃这顿饭的,我说不是,是因为今天是顾氏第一次面临倒闭的日子,然后说着说着就跑偏了。”

“那好,既然是跑偏了,那现在拐回来。”

王晓萱拉着顾宁汐重新坐回到沙发上,表情严肃地看着顾宁汐,低声说,“小汐,我很认真地跟你说,我不是对廖先生有偏见,我是在就事论事,防人之心不可无,商人重利是天性,廖先生老奸巨猾,他会为了他的家业牺牲你,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说到这个,王晓萱露出一副侦探推理的模样:“虽然,我觉得他和顾世叔的感情不假,也许他做出这些事的时候良心也会痛,但他会这么说服自己,一家公司出事总好过两家公司出事,如果他也遭殃了谁能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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