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离就这么陪着宛茉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小雨渐渐变成了毛毛细雨,院子里来往的下人们都没有打伞,头上着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水珠,远看着像头发白花花了似的。
顾珏进来行了礼,没有说话,孟离知道,又有事了。
塔娜这事叫以牧仁为首的一帮坤鲜人寻了机会来京城,一呆就是近两个月了,现在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不能叫他们总在这里耀武扬威,是时候将他们打发回去了。
孟离回身看了一眼宛茉,宛茉冲他笑了笑,笑容里却有些无力。
“去吧。”她说。
孟离点了点头,转身走了,顾珏跟在他身后,临走前看了眼洛玉。
宛茉收了书,起身伸了个懒腰。
虽说入了秋很快便又是冬天了,可这场雨下的,微微凉,叫人很清醒,困在院子里几日,也该要出门了。
宛茉准备拉着洛玉出去逛逛,顺道回趟家看看自己失约了的小侄儿。
两人出去走到路口正要转弯时,一个下人直直的撞过来,正撞到洛玉身上,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上,宛茉和洛玉皆惊了一跳。
“你走路不看的啊。”洛玉有些来火,爬起身就教训道。
小丫头似乎也吓着了,头也不敢抬,只起身跪在原地,不停的磕头认错:“奴婢错了,请夫人责罚。”
宛茉拉着洛玉看了看,路上雨才停,这一跤摔得不仅衣服脏了,连头发上都沾了脏水,怕是得回屋换身衣裳在擦洗一下才能出门了。
“好了好了,你下去吧,下回走路可看着些,毛手毛脚撞到老夫人可就不得了了。”宛茉挥挥手叫她下去。
小丫头起身低着头赶紧退走了。
洛玉看着自己身上的脏,仍有些恼火,见小姐看着自己一副忍笑的样子,有些委屈:“小姐……”
“好了好了,赶紧回去换身衣裳,我再帮你擦擦。”
两人重又回了清梨苑。
洛玉换下脏衣服时突然瞥见衣摆上似乎粘了个布条,她有些疑惑,趁着小姐不注意偷偷将那布条收了起来。
难道这小丫头是故意来撞自己的,先前顾珏走时倒是看了自己一眼,难不成是他?
宛茉端了水进来要替洛玉擦擦头上的脏,洛玉心里装着事,又着急知道条子上写的什么,便借故身上也沾了脏水,自己一起擦擦便好了,想将宛茉支出去。
宛茉却笑着道:“还怕叫我看吗?后头的脏你自己又看不见,怎么擦,还是我来吧。”
洛玉支支吾吾想要找个点子岔开,灵光一现,道:“小姐,咱们就这么出门了不好了,禁足在院子里这么些日子也都没跟老夫人请安,如今解了禁不看看老夫人再出门吗?”
洛玉不提醒,自己倒真忘了,满脑子都是要回家看看嫂嫂,旁的事都抛到脑后了,宛茉拍着脑袋:“对对对,玉儿你提醒的对,我得先去给娘亲请安,我去准备准备。”
走到门边她又转过身:“我给你擦了再收拾自己吧,反正都是要一起走的。”
洛玉慌忙道:“不用了,小姐,我自己能行,你先去忙你的吧,也好省些时间。”
宛茉想了想也是,便出了门,临走前还交代她够不着的等一会自己来了再弄。
等确定她走了,洛玉才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叫自己安心,转身背对着大门,取出藏在怀中的布条。
布条也沾了雨水,字有些化开,但大都认得出,洛玉看完了条子,心越跳越快,脑子里空空的响着,她慢慢站起身,有些眩晕,扶着走到桌边,坐下,又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没有理解错,这才重新收起来。
难道一直以来萦绕脑中的那个疑惑原因就是这个?原来林府真的出了事,事情还并不止是与塔娜的事有关。
如果上面写的都是真的,那还不好叫小姐知道了。
只是这个人将布条递给自己究竟是有什么意图呢,是想要叫小姐知道?破坏小姐与王爷之间的关系?还是反倒是要帮着林府,提醒她们注意?
但是现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难保不是有人别有用心,就算是替小姐抱不平才叫她们知道这些,可小姐如果真的知道了又有什么好处呢,擦亮眼睛防着王爷?还是其他……
她思来想去实在想不通,又不敢立时让小姐知道,只还先将布条小心藏起来,想着还是等找顾珏确认过后再决定。
洛玉刚收好,宛茉就推门进了屋,看见她仍是自己走前的样子,宛茉有些得意:“就说你自己够不着的,还不是要等我。”
洛玉赶紧尽力恢复了神色,转过身笑着道:“小姐怎么这么快?”
“我是叫你唬住了,回屋后想了想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请安本就是以前日日在做的,叫丫头整理了下头发就来了。”
宛茉拧了毛巾替她将头发上沾着的脏擦去后,又帮着整理了一下衣衫,才一起去了鞠安堂。
孟夫人见到她很高兴,宛茉却有些难过,只两个月不见,老夫人的身子似乎染了病,平常这个时候该是才睡醒在看书呢,这会子却躺在床上,说起话来也有些有气无力。
宛茉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像是发热,“娘亲,这几日天气时常反复,今日又下了雨,您可不要贪凉。”
孟夫人握着她的手,笑了笑:“宛儿,今日解禁了吗?”
“那你怎么都不回家去看看,我这边什么时候都能来,不急。”
“我若是不来看您,都还不知道您已经病了,在清梨苑这些日子,还劳烦娘亲日日惦念着我,时不时送些东西来,我真是粗心,一丝一毫都没有想到。”
“你这傻丫头,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娘亲也帮不上忙,是娘亲该自责才是。”
“娘亲千万别这么说,娘亲将府里的事交给我也是为了我好,是我做的不好,不仅害孟离没了孩子,娘亲没了孙子,还搅得王府都不得安宁,到头来还要叫娘亲为我操心。”
孟夫人看着她,有些湿了眼眶。
宛茉见她有些激动起来,怕影响了身体,赶忙岔开了话题:“娘亲,我下午要回一趟家里,这两个月都没有见到他们,信儿都没有,有些想念,说出来娘亲可不要吃味哦。”
这招果然还有些用,说的老夫人笑了起来,“你只管去,便是要住几日也能行的,我来替你说。”
“那倒不用了,如今家里多了个小子,爹娘不要嫌弃多出了我就是好了。”
孟夫人哈哈大笑,“你这张嘴啊,小煜的孩子可还好,牧清呢?我也早就听说了,只是身子不爽,也没能去看看,这段怕林府也忙,便是满月都没有摆宴。”
宛茉听她这么说,心想着娘亲的病怕不是这一两日的事了,连林府的事她都好似不知道的样子,怎么孟离也没有说起娘亲病了,是怕自己担心吗。
“之前嫂嫂有孕在身时我还承诺过要陪着她生产,只是她身体不好,提前了些,好在虽是早产,孩子也还算健康,这也就放心了。”
“牧清是个好姑娘,古人总说善有善报,她的孩子不会有事的,你此番回去可备了礼?”
“礼?”这倒问住了宛茉,她这才刚刚得了自由,满脑子都是赶紧回家,哪里还顾得上备礼。
“我这有对银镯子,是孟离小时候他爹买来的,你带着去吧。”
宛茉正要谢绝,老夫人接着道:“别说不要,我知道你家里不在乎这些,可总是我的心意,原先小煜成婚时我们就不在,如今他添了孩子,还没有半分表示,岂不太不讲人情了。”
“娘亲,这样吧,这对镯子太贵重了些,即便我带回去他们也不会收的,我现去买一副带过去,也不至于失了礼。”
“着急买哪里能买到好的,听话,就带这个去,小离他爹那时买了两副,我还留了一副给你。”
宛茉没有再推脱,只点了点头。
孟夫人叫嬷嬷去取了镯子,简单包装了一下便递给了她。
临走前,又将她叫了回来,摒退了左右,拉着宛茉轻轻的道:“宛儿,这次的事你不要埋怨小离,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心里也是难过的很……”
老夫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还是没说了,话已至此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宛茉应了声,又反复叮嘱了老夫人注意身体,这才离开了,出到门外仍有些不放心,又将孟夫人的贴身嬷嬷叫了出来,仔细交代了,这才出了门。
两人走到王府大门外头,宛茉这才有了自由的感觉,人人都说她被禁足了两个月,可她自己却没有什么感觉,如今真的出了门,这才有了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一路逛着到了林府大门外,第一眼看到的仍是齐叔。
来的路上洛玉一直担心,不知道家里有没有恢复往常,见了齐叔这才放了心。
宛茉挽着齐叔的胳膊一起进了门,连打招呼都还是以往的样子,大家都还聚在一处,仿佛知道她今日要回来了一样。
不知是心境使然还是情绪正浓,宛茉看着迎过来的爹娘,总觉得他们似乎老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这叫她不禁有些埋怨自己,忍不住要落泪。
自小到大,就没有一天不叫他们操心的,如今这样大了,还要累的爹娘为自己担心,惭愧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