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渠来时已经天黑了,边城的初冬从太阳落下去的那一刻便开始刻骨的凉。
他哈着气进了门,带进来的风都是彻凉的。
宛茉叫人端了早前留着的热汤,看着肖渠喝下了,才开口问他情况。
肖渠放下碗,有些为难:“其实我也没有打听明白,侍卫们说原本走之前王爷说预估最慢不过两个月,可去了那里后一拖再拖,他们也很少见到王爷,很多时候都是公主出来摒退了他们。”
“可这些侍卫是贴身侍卫啊,不应该离开半步的啊。”
“是啊,所以他们也不敢离开太远,”肖渠凑近了些:“公主好像带着小王爷去见了一个人,侍卫们都说王爷出来后脸色很差,在房中呆了几日未出,都只有公主进进出出照顾着。”
“可知道什么人?”
“不知,此人一路被护着,只看到是坤鲜装扮,但这也不能保证就是坤鲜人。”说到这里,肖渠停了停,似乎有些犹豫。
“肖渠,有什么就说。”
他咽了咽口水,似乎下了决心,小声说道:“夫人,此话只是我的猜测,那日里在书房王爷与公主争吵曾提到孟将军,我想此人是不是与孟将军有关。”
“孟将军?”
“是,孟将军当年正是消失在谷兹城一战中,连尸首都未能寻回。”
宛茉心里有些不敢相信,但是眼下却再没有其他的原因可寻了,她突然想起先前孟离质问她有关一家人的话,心里有些不安,难道父亲也与这件事有关。
“肖渠,还要辛苦你继续打听,我也想想别的办法弄明白。”
“没事,不辛苦,我一直跟着小王爷,现如今他看着很不好受,我也着急。”
肖渠憨憨的笑了笑,两人商讨了一会,他便告辞了。
晚上,宛茉躺在床上,突然觉得有些迷茫,她不知还要找谁问,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了,即使再不愿打交道也没有法子了。
早起出了院子,洛玉跟在身后有些忐忑,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她已经跟小姐确定了四五遍是不是真的要去塔娜公主那儿,哦,现在不能叫公主了,王爷下了令,王府里再也没有什么公主了。
宛茉其实心里也有些不安,两年多来虽然在一个府里,其实打过交道的次数一个手都能数的过来,尤其孟离不在家的时候,更是从不往来,偶尔在出入孟夫人院子的路上撞见了,也只笑着回个礼而已。
心里虽然挣扎,脚上的步子却没有停,转眼已经到了塔娜的院子前。
她还从没有来过塔娜的房,进了院子还有些诧异,院子里每棵树上都挂了些彩色的布条带。
其实不要说挂彩带奇特,光是她院子里有这么许多的树都已经很叫人惊讶了。
边城向来缺水,尤其旱季更是连续几个月滴水不降,所以一般树木很难成活,更别提这样粗壮的树了,连她与孟夫人院子里都仅有那么几棵细细长长的不知是什么品种的树,其他的都是孟离怕她们不习惯,搬了来的一些盆栽罢了。
宛茉正转着圈的看着这个神奇的院子,被身后突然响起的问好声惊了一跳。
转过身,正是塔娜的侍婢操着生疏的汉语再向她请安,听不甚清,大约说的是“夫人”一类的。
宛茉与平日里一样,笑笑点了点头。
“谁来了?”屋内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声响。
宛茉伸手示意侍婢帮忙通传,自己依旧立在院子里等着。
不一会儿,就听见一阵响动,似乎是在收拾,一个带着些娇嗔的声音由远及近:“姐姐来了,怎么不进来?”
塔娜仍旧一袭白色的坤鲜服饰,快步从房里走了出来。
不知是着急的还是有些慌,脸上微微有些红了,衬着额间坠着的红玛瑙头饰,更显妩媚。
其实塔娜若不是公主嫁进了王府,只是个寻常的女子,怕上赶着要提亲的公子也是络绎不绝的,原也听过,她是耶奇的珍珠,也是整个坤鲜的珍珠,只是因着孟离的关系,从来不愿意多与她有交集,甚至都不曾正经的看看她。
现在她就站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面带笑意的看着自己,宛茉倒觉得有些恍惚了。
“姐姐怎么来了?有什么事?进去坐坐吧。”塔娜的话打断了宛茉的思绪。
“哦,没什么,今日天气好,我们就在院子里坐坐可好?”
“好啊,我叫侍女准备些坤鲜的茶点,也给姐姐尝尝。”说着回过头交代了几句,侍女领了命,转身进了屋。
塔娜转过头,继续笑着说道:“姐姐,这次我们去坤鲜呆的时间长,我阿妈阿爹很高兴,叫人准备了好多好吃的跟着送了过来,我给姐姐留了一份,这几日一直忙也没空去看望,今日正好,姐姐走的时候可一定要带上。”
“好。”宛茉笑着应了。
侍婢端了食盘放在石桌上,塔娜一一给宛茉介绍,“这是奶茶,这是果酒……还有这个酥饼姐姐一定要尝尝,是我阿妈亲手做的,孟离吃了都说好呢……”
塔娜眉飞色舞的说了一大串,宛茉看着她的神色,却没有被感染到半分快乐。
宛茉心里装着事,只边听着塔娜这一路的趣闻,边半推半就的简单尝了些,连进嘴的是什么都没有在意,只满脑子思考怎么开口才妥当。
塔娜说着说着,也看出了宛茉似乎有些走神,她停下来,看着她。
宛茉仍旧走着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已经没在说话了。
她手中还拿着一小块酥饼,看着塔娜,“怎么不说了?”
塔娜低头笑了笑,“姐姐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
宛茉思索了片刻,放下手中的酥饼,接过洛玉递来的湿帕子低着头擦手,半晌,闷闷的问了一句:“塔娜,你们此去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姐姐,我与孟离这次回坤鲜是回家看族人,至于他要办的事,我并没有过问,”塔娜放下手中的杯子,继续道:“不过看孟郎这几日的神情并未有异常,想必没有什么大碍,姐姐不必担心。”
“孟郎?”
“是啊,王爷说我总叫他‘王爷’生疏的很,一点不似夫妻,我便学着汉人叫郎君的样子叫了他,果然很受用。”
塔娜说着,竟漏出些小女儿的神色,低眉浅笑。
宛茉听了,初初有些诧异,回过味来她明白在塔娜这里是问不出任何想要的,是自己过于急躁,病急乱投医,话不投机半句多,多待也无益。
看着塔娜娇羞的神态,她笑了笑,道:“妹妹能得王爷欢心,为王爷解忧,我也很开心,今日也不早了,我还要去给娘亲请安,便先走了。”说着起了身。
塔娜跟着起了身,接过侍婢递来的食盒,递给宛茉,道:“那我就不留姐姐了,姐姐将这个带着罢。”
宛茉点头道了谢,接过食盒递给了身后的洛玉,两人一起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