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渠像是迷了心智一般,一路跟着前头的人往外走,到了小厨房的院子里,坐在一边看着她忙进忙出的收拾药材,生火煎药。
小小的一个人蹲在那里来回扇着扇子,慢慢的,火起来了,又忙着看顾,简直是没有一刻空闲。
怪不得之前自己只稍稍误了些事就会挨上一顿骂,原都是碍事又添乱罢了。
医童兴许是觉得尴尬,自始至终眼睛都只是死死的盯在药罐子上反复的确认,目不斜视,脸上的红晕一直未能褪去。
直到火也生好了,药也煎上了,就连后面几日要煎的药材都已经准备好了,实在是没有事情可做了。
可是,靠在边上那个看热闹的人却怎么也不走,不走就算了,眼睛还只盯在她身上,看的人十分别扭。
要是搁在平日里,她早就一步上前、左右开弓,光是动动嘴皮子也就把他骂走了,可现在,却有些骂不出口了。
这倒不是有了什么特殊的感情,实在是因为尴尬而已。
她的脑子里不断浮现出自己刚才衣襟大开,只穿了件贴身肚兜就与他面对面对视的画面,他呆呆傻傻的表情还鲜明生动的近在眼前。
等这次的药吃完了,一定得回去请师傅将自己换到别的地方去,肖府她是呆不下去了。
而此刻的肖渠却是全然想不到这么多的,他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了,一种异样的情愫从心底里满满涌了上来。
其实之前面对医童的时候就时常分神,那时候还能凭着理性反复劝说自己,现在知道了真相,却是再也说服不了自己的了。
“肖将军?”
医童鼓起勇气喊了两声都没有听到回话,不自觉头埋的更低了,心里暗暗咒骂自己没出息。
“啊?”肖渠回过神来,赶忙站直了就要走到跟前去。
“肖将军请止步。”小医童着急忙慌的叫停了他,又不放心的自己往后挪了挪。
“小师傅……哦不,姑娘有何吩咐?”男子搔着脑袋,支支吾吾的回答。
医童听他直接改了称呼,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将军……药已经在煎了,一会好了我亲自去喂,将军就请回去休息吧。”
肖渠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却觉得有些意思,没想到向来彪悍的小师傅也有这样的一面。
“我今日没事,就在师傅这里帮忙好了,倒是师傅你,还是赶紧回去换一套衣裳吧。”
正直寒冬,这么一会子,她外衫上的那些汤药好似都结了冻一般,看着硬邦邦的,颜色都浅了一层。
其实,不用他说,她也早就想回去换了,湿了的衣裳沾上风,更是直吹到心头上一般冰冷,让她整个人即便是蹲在火炉边都有些打寒战。
可是不,眼前这个人却好死不死一直跟在后头,找不出一分懈怠的时候。
真是奇怪了,他平日里不是忙得很吗,怎么今日这样有空闲。
医女只含糊着点了点头,并不动作,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小师傅,你叫什么名字呀?”他这会才想起来一直都是小师傅小师傅的叫着,从来也没问过人家姓甚名谁。
医女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个问句彻底问懵了,咬着唇半天也没有说话,到最后,索性一把扔掉了手里的柴火,起身离开。
懒得再跟他啰嗦了,天冷的要命,赶紧换身衣服要紧。
她径直回了房间,换好衣服重新开门,吓了一跳。
那个肖渠竟然还站在门外,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开门的动静,抬头笑了一下便不再说话了。
“将军有什么事吗?”
“无事,来看看而已,”他脸上有些怪怪的,“对了,还没有跟小师傅你说句对不起呢,药洒了,害得你还要重新煎。”
摸不准眼前这又是什么情况,谈向来不善于人打交道,也正是因为受不了自家府上整日里人来人往的样子,这才求了爹爹扮作男装向师傅学医,却没有想到,在肖府里竟然这么轻易就被人识破了。
那个什么宛夫人还有卫将军,分明一早就瞧出来了,可她们不仅自己没说,好像也没有对肖渠说。
她本也没有抱有多大的侥幸,只想着等肖府的事完成了赶紧离开。
索性病人身体底子极佳,配合上师傅的用药,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至于她自己,算上今日也不过再呆个三两日就可以回去向师傅复命了。
她承认自己心里是有点复杂,总觉得有时候这个看起来不上进又没什么脾气的将军挺软弱的,可是当坤鲜人堆在京城里到处找那个病人,甚至察觉出了一些苗头三番五次来肖府刁难的时候,每一回,都叫他不卑不亢的打发了回去。
或许,对他的不讨厌就是从那时起建立起来的吧。
本想说,能变成朋友也是一桩好事,可谁想到今日却遇上这样的事,倒让他们之间的缘分要生生的切断了。
“小师傅还要回去煎药吗?”
她回过神,听见身边的人发问了,于是点点头,愣了片刻又补充行了个礼,“是,将军不必劳心跟着了,左后是我的活,我能做好,一会药好了我会亲自去喂。”
“我不是担心这个,你做事我放心的。”
他索性不再用什么尊称了,这样只直来直去叫人少了许多负担。
“多谢将军。”她说着又行了个礼。
从进肖府那一日算起,恐怕这段时间行的礼都比不上这一个时辰的多。
“不必客气,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叫人来找我,我在边上你别扭得很,我便先走了。”
肖渠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失落,拱手行了礼,转身便要离开。
极缓慢的行到了院子门边上,似乎又有些不舍离去,站在原地顿了一会,才又重新抬步。
刚刚迈出一步,身后的声音就响起了,很小,但在四下安静的情况下依然听的十分清楚。
“我姓程,单字芮。”
肖渠的嘴角满满咧开了,直到露出满口白晃晃的牙。
他刻意压制住心头的喜悦,转过身去,抱拳作揖,“程姑娘,在下肖渠,有礼了。”
说完也不等别人的回应,扭头就走。
剩下门边小小的姑娘家,呆站了许久,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