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来了,原本还抱着一丝未抚慰自己辛苦的希冀,岂料只因着那个女人,便是一个如此卑微的下人都能叫他迈得动这个步子。
正要再说,院子外头有些哼哼唧唧的声音,伴着布料在地面上的摩擦声,两个侍卫带着个披头散发的丫头进来了。
或者说,是拖进来的。
宛茉看着眼前这个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人,一时有些恍惚起来,究竟这是不是清平,连她都不敢认了。
清平的两边胳膊被人扯着,带动着身前的伤口更加疼痛起来,让她反复倒吸着冷气。
“放她下来,让她自己说。”
塔娜已经换上了固有的高贵、冷艳的脸,甚至于完全顾不上孟离还在一边,丝毫不加掩饰。
侍卫猛的撤了手,丫头身上没有力气,整个人软绵绵的瘫了下去,重重的跌坐在地上,突然袭来的疼痛似乎唤醒了身上各处的伤口,一齐发作起来,本能的想要喊叫出声却生生的咬牙忍住了。
一整个晚上不停歇的折磨已经让她充分吸取了教训,懂得了绝不能让施刑者兴奋起来的道理,可即便这样,也没有少受多少的折磨。
眼前被翻脸的头发遮挡的有些迷迷糊糊,四周围凛冽的寒风从衣服的缝隙中痛快的钻了进来,整个人仿佛浸泡在结冻的冰川之中,慢慢开始麻木起来。
突然,好像有那么一丝的温暖从肩上传来,一股暖意从肩头缓缓地蔓延下来,似乎有个罩子罩住了自己。
她本能的抖了一抖,难道,又是什么新的惩罚?
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到的是期盼已久的那张脸,大大的眼睛睁看着自己,好似还含了些泪。
宛夫人!是宛夫人来了!
眼前突然模糊一片,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好似脱了线的珠子,滑过脸上的伤口有隐隐的刺痛。
宛茉实在没有想到只一个晚上,甚至准确来说不过几个时辰而已,竟然会害得好好一个姑娘变成了眼前的模样,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眼睛空洞无神,双手漆黑一片,有些地方甚至脱了皮,粉色的伤口暴露在寒风之中,看的人浑身发颤。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礼数、身份,挣脱了孟离,走上前赶紧将自己的毛氅解开,披在了她的身上。
可这样也没能让她好受多少,苍白的脸抬起来时,空洞无神的眼睛和脸上七横八竖的伤口还是让她心惊不已。
宛茉闭了闭眼,慢慢站直了身子,“王妃,清平不过是心急替我辩白了几句,敢问王妃,是依着哪条规矩这样处置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强烈的愤怒也让她有些颤抖。
攥紧了拳头,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闭了闭眼睛,直视着面前的人。
塔娜扬了扬眉毛,也是一脸的惊吓,“姐姐,丫头在你身边没有好好当差,我本是想替姐姐教教规矩,谁知道这些人下手没重没轻,打得这样狠,便是我对不住姐姐了。”
“你不知道?!”她的语气俨然是满满的质疑,“如果我们今日清早上不找来,是不是即便丫头无缘无故消失了也是无所谓的?”
“姐姐这样说可就太冤枉我了,丫鬟在姐姐身边,姐姐不愿屈尊管教,可我总不能看着下人这样乱规矩不管,”塔娜说着转头朝向孟离,见他一动不动表情也未变,心里有了些底,语气也柔和了一些:“我这几日忙的头昏脑花,难免有些事情估计不到,定是这帮下人无端端下重了手,还请王爷明察。”
孟离的眼神暗了暗,解开身上的大氅披到宛茉身上,慢慢又站直了身子,走到塔娜对面,“王府之中竟有人滥用私刑,这件事王妃可知道?”
塔娜顿了顿,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
很快,她就镇定自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府之中自然也有惩戒之所,这也是一直以来就有的,并非我所创,王爷应当知道。”
“也能不经任何审查就用刑?”
她有些梗住,没想到这样的场合下他会这样追究到底。
见她没有回答,孟离也懒得再纠缠下去,抬手便叫了人要带着丫头一起走。
应声进来两个侍卫,一边一个就要去拉清平,被宛茉呵斥的收了手。
孟离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睛,没有出声,只重又下了令,“去找副担架来,抬着走。”
宛茉仍盯着他,似乎还在等待些什么,他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却也没法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
至少现在仍是不行。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林府的事情还有需要塔娜的地方,今天这样一出也算是个警告了,可若是再治了罪,只怕反倒让她有了退路。
看着满满一院子的坤鲜人,宛茉也知道他有他的难处,可还好一个人,就因为服侍在自己身边,就变成了这副样子,这让她如何自处。
可看着孟离的眼神,她又实在不忍心呵责些什么,只让开了路,随着侍卫一起出了门。
孟离还站在原地,没有动身。
只是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好像有些生气又有些得意,她知道自己拿她没办法,所以这整个王府都快要改头换面变成公主府了。
可是无论变成什么府也都罢了,这里早已不是他心里的那个家了。
如今母亲不在了,所有的牵挂便只有宛儿了,无论怎么委曲求全也一定要护住她的周全。
“过几****让她迁去别院住。”
好半天,他只冷冷的说出这一句话,不只是主动的承诺还是被动的妥协。
他说完,也不等对面人的回答,转身就要离开。
都在院子门边,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
曾几何时她也应当有过真心的爽朗的笑声,可现在,伴随着嗖嗖的刺骨寒风,听在人的耳朵里更多的是一种没由来的恐惧。
“孟离,你知道她有孩子了吗?你又知道她为什么有了孩子却不愿意告诉你吗?”她的笑已接近癫狂,“因为她根本就没打算要这个孩子,没打算为你、为王府、为孟家,留下这个孽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