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话说到了这一步，他心里记挂的仍只有那个女人而已。
女子的嘴角突然扬起一丝笑意，只是这种笑仅仅浮于表面，叫人无法看到她的真心。
顾珏看着她，突然意识到先前的话有些不妥，赶忙又补道：“你别妄加揣测，我只想提醒你，别因为无关紧要的事牵连了自己，更害了其他人。”
她笑意却更加扎眼了，甚至还抱拳行了个礼，“多谢将军提醒，将军大可放心，我绝不会牵累旁人，即便有，这个旁人也绝不会是将军。”
在她的心里，为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她也相信，将心比心，换作宋晴身上，顾珏也不会这样理智的分析利弊之后再行动。
“你我本就是一家，有什么可牵连的。”顾珏苦笑了一声，轻哑低沉的嗓音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可是声音在狭窄安静的车厢内却传递的清楚极了，每一个字符都敲击在木板上，四下回荡。
卫姝满心的怒火似乎被这一句话彻底浇灭了，整个脑袋都不再嗡嗡作响，而是反复回荡着他刚才的那句话。
他说他们是一家，他心里也明白他们是一家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有一刻，她的心跳似乎加快了，突突的要跳出嗓子眼，可瞥见身边人冷漠淡然的表情，又瞬间安定下来。
他们是一家人这件事，在他看来，应当是最无可奈何的事。
马车一路悠悠荡荡，此后一直到停下，车厢内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坐在里头甚至可以听到外面来往行人的说话声，有商贩们的叫卖声、有孩童的嬉笑声也有踢踢跶跶的马蹄声。
卫姝侧头通过棉车帘的缝隙处看着外面的光景。
天还是一样冷嗖嗖的，已经快要到宵禁的时刻了，尚有些未卖出的小贩们正努力吆喝着，似乎着急回家，想来家中有一家妻儿老小和热饭在等着。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有好久都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了，刚成婚时他们还时常同坐在一张桌前吃饭，偶尔说几句话，大多数时候则是安安静静的吃完了，各做各的事。
自从宛姐姐家里出事之后，顾珏便跟着小王爷忙碌的很，连面都少见了。
想着想着，马车不知何时已经稳稳的停下了，管家早已侯在门边，瞧见将军的马车回来了，赶忙迎上前去。
“将军，宋小姐头先来找过您，刚走了不出半个时辰，将军是先回家还是直接去学士府？”
管家说着话便帮忙掀开车帘，预备等候吩咐，完全没有看到一边车夫使的眼色。
卫姝的脸上纹丝未动，像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一样，自顾自的住了马车。
站在下头的管家一看出来的竟是夫人，惊了一跳，又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只恨不得咬断舌头，一声也不敢坑，低着头里在一边。
还好女主人并未说什么，径直就入了院子，脚步更是没有停留分毫。
紧接着，顾珏跟着下了马车，也像没事人一样，幽幽的开口问道：“宋小姐可说有什么事？”
“哦，没有没有，”管家的头低的更狠了一些，“我说将军不在，小姐便只道无妨，以后再说吧，便走了，想来并非什么要紧事。”
今日白天里才见过，自然是没有什么要紧事的，只是这几日连着接触，两个人原本的死了的心似乎有些突然的迹象。
他想，若没有今日鞠安堂这一出，只怕自己会迫不及待的追上去，铸成大祸。
卫姝的一通火气虽然叫他心里很不快活，但她说的都是事实，若是真因为这些事损害了宋晴的名声，把自己当是被迫娶妻还有什么意思呢……
“知道了，回府，落锁。”
他也面无表情的进了大门，管家总觉得今日将军与夫人有些怪怪的，以往见到的两个人，都像是没有脾气的人一般，仿佛两个机器人，可今天却能看出他们是有带着火气，是有个性的人了。
“是。”管家忙应声道，跟在将军后头进了门，交代侍卫们都进来，落好了锁才放心的回屋了。
顾珏推开房门，看见卫姝坐在里间，已尽拖去了盔甲，平常女儿家的模样，似乎没有料到他会回来，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冷漠。
屋子里暖暖的，饭菜许是看他们回来了才端上来的，仍还冒着热气。
原本傍晚时候他就很有些饿了，可现在，看着满桌的食物，却没有什么胃口。
坐在桌前，叹了口气，声音不大，足够让里间的人听见。
“来吃饭吧。”
卫姝愣了一下，旋即出了门，隔了个位子坐下，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碗里的饭。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的吃了许久，饭毕，下人们收拾完了便走了。
往常这个时候，顾珏也会跟着离开，他向来宿在自己的书房中，可今日却只坐着纹丝不动，似乎有话要说。
卫姝等了半晌，连听他摊牌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可他却迟迟不做声。
她抿了抿唇，兀自起身。
“姝儿。”顾珏的声音叫住了她，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她停下了脚步，立在原地。
“近来是我思虑不全、处事不周，不过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既然你我已经成了婚，今生便躲不开了，我们……”
他的声音很轻又很慢，说了一半又止住了，可能还没有想好要承诺些什么，或是怕又做了虚妄的承诺。
“我们安稳过日子罢。”顾珏舒了一口气，带出了最后这一句话。
是啊，安稳过日子吧。
他已经妥协到这样认命的程度啊，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卫姝仍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桌前的那个人。
不知为何，现在的他看起来是这样的憔悴，昏暗的烛光洒在脸上印出满脸的疲惫，眉头紧紧的皱成了个川子，眼睛忽明忽暗，下方乌青一片，唇紧紧的抿着，下巴上胡茬也隐隐冒出了头。
这些日子，偶尔在王府里看见时，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疲惫之色，可总是动力满满的模样，尤其身边跟着那个人时，表情看着更是开朗了许多。
所有的症结便在她这里了。
她的心里默默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早已有想法却并不想实施的念头，现在，终于到了下定决心的时候。
顾珏，等到林府的事情解决了，我便放你自由，从此我们两不相欠罢。
卫姝重新抬步走进了里间，外头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门重新阂上的瞬间，她的心好像有也慢慢的阂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