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来走宫,付玉和第一反应是赶紧让刘喜将罚跪在门口的喻孝和拖走,“将她绑起来扔到柴房去,将嘴也堵上,千万别引起皇上的注意来!”
缀芳阁里动了私刑,若是给皇上知道了必然不会姑息,而且受刑的人是喻孝和,更是逃脱不了这欲报私仇的话柄了,所以付玉和心里忐忑的吩咐下去,不能让皇上见了她。
孝和身上的衣衫已经因为鞭笞被弄得狼狈不堪,她太长时间的跪着,起来动作迟缓,刘喜吩咐两个丫鬟将她架起来拖到后院的柴房里去,听了和嫔的吩咐,将她双手用绳索绑了,口中也塞了两团子手绢,吩咐了人好生看着,免得她惹出事情来。
卧在冰冷的地上,双手反绑着,一片漆黑中孝和浑身打冷颤,身体内冰与火两相交融,大概是鞭笞时那几桶凉水让她受了风寒,此时热一阵冷一阵,两颊除了被打伤的一侧,都烧的红红的一片。
她的头发已经都散开了,黏腻的散在脸上,黏在脖子上,和着汗打成一缕一缕的样子,碧桃不止一次说过,这样美得长发梳成发髻都可惜了,如同天上的云,又好似上好的缎子,而现在却如同泥土一般下作的散在地上,被人抓在手中。
她咳了两声,嘴里塞了太多东西发出沉闷的声音,大概是烧的太厉害了,只觉得胸前贴着的地都凉的舒服,脑子也是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风凌尘的圣驾到缀芳阁时上下一片安详,都恭敬地在门口接驾,为首的付玉和更是精心的打扮了一番,流云髻、金步摇,一身桃粉色的翻毛斗篷,盈盈一拜,“臣妾给陛下请安!”说罢两颊绯红,目光含情脉脉的挑了眼风凌尘。
只不过皇上的目光并没有留在他的身上,借着院子里仪仗的两排宫灯眼风扫去,竟没有喻孝和的身影,不是说在缀芳阁做丫鬟?难道是四九的消息有误?风凌尘的眉头拧了拧,略显一丝的不悦。
“外面秋风寒凉,还请陛下移步阁内,臣妾备了暖身的姜糖水!”付玉和殷勤的福了福身子,风凌尘大步向前走去,再次扫视了一眼迎驾的下人,依旧没有那张清丽、淡然的脸来。
“小双,还不快把暖身的姜茶给皇上奉过来!”付玉和吩咐道,跪坐在了风凌尘的脚边,一边揉着他的腿一边说道:“皇上这一天怕是累了吧,臣妾晚上给皇上推拿一番,臣妾的手艺非常不错的!”
小双下去取姜茶,与站在门外的四九眼色略一碰撞,四九便心中了然,后妃侍奉皇上太监是要退下来的,不过大都守在门外虽是等候传召,四九这次却是向后退了出去,私下里跟小双接头,小双便是那个皇上吩咐自己安排在付氏身边的线人。
四九可不是榆木脑子,皇上今晚天大的恩情能来这缀芳阁为的可不是付氏和嫔的一碗姜茶,冲的是废后喻氏,院子里的时候他也找了,不见喻氏的身影,所以他必须要从小双嘴里知道讯息。
“公公,喻氏被和嫔关在了柴房里,白天还将喻氏重责了一番,方才还跪在缀芳阁门前,这会子才给架回去!”小双寻了个僻静处向四九禀报。
“你先看着喻氏的动向,千万不能把人弄丢了!”四九得了消息赶紧回去伺候,不敢离开太长时间。
果不其然,风凌尘未达成目的干坐在那里脸色越来越黑,付玉和说了好多话都提不起皇上的兴致来,而且龙颜不悦的样子让她心里惴惴不安。
风凌尘突然打了个喷嚏,付玉和身上不知道用了什么熏香,弄得他鼻子痒痒,“皇上可是受了寒,喝些姜茶驱驱寒吧!”付氏端了小双奉上来的姜茶殷勤说道。
“和嫔,朕听说太后将废掉的喻氏安排在了你这里做宫女,可是真的?”风凌尘喝了口茶终究是不耐烦的问道。
付玉和见皇上提起此事,好生后悔今日责罚了喻孝和,神色稍显不自在的说道:“皇上,的确是太后吩咐的,还有淑妃娘娘也觉得喻氏最适合到缀芳阁来,所以臣妾恭敬不如从命,只能收了她做婢女!”付玉和准备开始推脱。
“嗯!”风凌尘每次发出单音节的回复就是不悦的意思,付玉和不知道,倒是在外面听话的四九心里一机灵,这会子怕是要圣上盛怒了。
“那喻氏现在在何处?”风凌尘的茶碗明明轻轻地放在了案上,却如同惊起了极大的声响,惊得付玉和心里如同揣了一百只兔子,砰砰乱跳。
“喻氏这会子休息了,臣妾觉得她是戴罪之人,就没有让她来见驾,以免在陛下面前失仪!”付玉和答得算是得体,一个丫鬟而已,这样说了想必皇上也就不会再见她了。
可风凌尘今晚来的目的就是要见喻孝和的,看看她沦落到今天这番境地纯粹是她自己选择的,于是说道:“将喻氏传过来,朕要见她!”
此话一出,付玉和没站稳向后一倒,幸好侍女小双扶住了,“皇上,臣妾今晚身子不适,不如还是伺候皇上早些休息吧,一个戴罪之人何必晚上出来惹了陛下的兴致,要不,臣妾陪陛下对弈……”
付玉和支支吾吾,没头没绪的话让风凌尘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猛地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随着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吓得付玉和一下子跪瘫在地上,连小双都没扶住。
风凌尘捏了她的下颌质问道:“人呢?喻孝和呢!”
风凌尘的眼睛里是冷厉的杀意,付玉和似乎觉得早已经有一百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吓得哭了起来,泣不成声,皇上素来严厉、冰冷,可是从来没有这般的带着杀气,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撕碎了。
“皇上,喻氏在柴房!”小双跪下说道,这样的情景也是不能不说了,总比等着皇上令人进来搜的好。
柴房?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关在柴房,风凌尘一个箭步窜出去,也不知道柴房在何处,拎了一个小个子的太监的衣襟道:“柴房在何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柴房里黑暗的就连月光到了门口都停了脚步,风凌尘站在门口不敢相信的看着地上蜷曲着躺着的人,双手双脚被绑着,单薄的身体身上的衣裳还带着鞭痕和血迹,凌乱不堪,乌发散了一地遮着她浅浅露出来的一张脸,目光微弱的看着自己,她的羽睫还是那样浓,在脸上微微投着阴影。
黑暗中喻孝和静的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身体烫的让她口渴难耐,不停从胸腔里传上来的咳嗽憋得她心口疼,四肢已经是麻木的了,她努力的睁开眼睛觉得自己似乎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望着似乎是门的方向,心中哀戚的默声的喊着救命,在门推开的一刹,喻孝和晕了过去。
“孝和!醒醒!”风凌尘将地上的人抱了起来,湿漉漉的墨发散在他的臂弯里,露出来的一张脸似乎才四天不见就已经瘦了一圈,此时双目紧闭,一双原本水灵灵的眼睛变成了长长的眼缝。
见她浑身湿热,两颊发红,手背贴了贴果然是滚烫的,额头抵在了她的额上如同火烧,“四九,马上传太医到出云宫!”
风凌尘脱了自己的外裳将地上的人裹了起来,捡了一米开外的一柄斧子将她手上的绳子斩开来,却发现手腕上早已经被勒的淤青肿的老高,没费力气便将人抱了起来,风凌尘不顾着众人的目光将人抱出了缀芳阁。
看着风凌尘从柴房里将人抱走,扶着门框站着的付玉和终究是再也站不住,瘫倒了下去,“皇上,皇上……”她口中泣念着,付玉和想不通为何这样一个为人不齿的女子会让皇上这样怜惜,不惜大晚上将人在众目之下带走,丝毫不顾自己的威仪和身份。
“娘娘,您不要太过伤心了!”小双想要扶起瘫倒在地上的人劝慰道。
“我不甘心!”付玉和捶着自己的心口,“我不甘心,我哪里比她差,为什么皇上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就算是来这缀芳阁也是为了那个女人!”
付玉和再不聪明还是看得透的,皇上的眼睛里从没有过她,宫里风言风语的传过,说她相貌上有几分喻皇后的影子来,她便想摆脱,用皇上对她的宠爱回击过去,可自己费尽心思吸引皇上的目光,终究还是输了,输给一个背叛了他的女人。
皇上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一片痴心!付玉和终究是气极伤心,晕了过去。
这个时间正是晚上各宫出出进进取送补品,准备洗漱的时候,所以园子里的丫鬟太监极其的多,见皇上衣衫不整,未着外衣,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子匆匆而过,惊得连跪礼都忘了。
“好像是废后喻氏!”
“你可看清楚了,可不能瞎说,喻氏不是刚被废嘛!”
几个小丫鬟窃窃私语的议论着方才那个被皇上抱在怀里的女人,四九清了清嗓子,走到了二人身边,神色严厉的斥责道:“真是吃饱了没事干!若是再有一点你们快舌快语的,背后议论着主子们,咱家就将你们都送去慎刑司,割了你们的舌头!”
两个小丫鬟吓得头埋得低低的,福了福身子便连忙走了,四九这才赶紧追着皇上的步子朝出云宫跑去。
风凌尘将人安置在龙床之上,浑身上下她的伤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脖子上那一道勒痕,简直是触目惊心,风凌尘想为她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还可以触碰她哪一处才能不弄疼她。
昏迷之中喻孝和还在时不时的咳嗽,她的状态很不好,风凌尘浸了凉帕子敷在她的额上,觉得呼吸的气息都有些灼人,可太医还没过来,风凌尘怒喝道:“四九!太医!马上让太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