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算是过年晚的,所以刚过了年头,外面就现出三月小阳春来了,园子里除了前几天开得红梅,万梅园里的其他梅花也都开得差不多了,几乎每日碧桃从外面回来都会说上一句‘园子里哪处哪处的梅花又开了’。
慕云宫里花瓶里折回来的梅花倒是没怎么断过,她手指和膝盖畏寒,所以也就不常出门,这会儿正看着棋谱在学棋。
本来她是对围棋没什么兴趣的,不过这古代也没什么好玩儿的,春秋还能出去放放风筝,夏天还能去行宫戏水,这残冬之时也就只能在宫里闲着,比起女红针线,她倒是宁愿下下棋消遣一番。
而且这几日初初涉猎之后与风凌尘对了几盘,倒是受了他的夸赞,说自己倒是极有天赋,还毛遂自荐的说要当自己师父,孝和也就笑笑,没想到他倒是认真了,令四九拿来一堆棋谱,没事也就是教自己对弈,临走前还留下这一盘残局,让她照着棋谱好好破解一番。
她可是翻了好半天的棋谱才想到破解的方法,只是该怎么落子才能将这被动的态势转圜过来。
殿内安静,碧桃一掀门帘孝和就听见了,还闻见她怀里一捧梅花的暗香之气来,“今日又是哪片梅花开了?”孝和照着书上落子问道。
将梅花放进花瓶里的碧桃没有应声,孝和放了棋谱抬头看了眼她,正好也歇会儿,脖子都要硬了,只见碧桃撅着嘴,脸色难看的像是果子狸欠她两百吊钱一般。
孝和端了茶喝了口笑着问道:“碧桃呀!你可是昨晚和果子狸掷骰子输了不少,今天怎么一早上脸都是黑的?”
碧桃将那捧梅花放进了花瓶里,嘴撅的老高,走过来跟孝和打小报告一般的说道:“娘娘,奴婢说了您可别生气!”
“既然你都气的撅嘴的事情,本宫听了怎么会不气呀,不过你说吧!”孝和放了茶碗示意她给自己捏捏后颈。
碧桃一边给孝和揉着后颈一边说道:“娘娘,奴婢今日听说万梅园里倚翠苑的白梅开了,就想着给娘娘殿里换些新的,恰巧靠着御书房那边的梅花开得最好,奴婢便悄悄过去摘几束,可是娘娘猜奴婢在御书房门外看见了谁?”
孝和‘嘎嘣’一声嗑了个瓜子,吐了皮问道:“除了皇上看到谁了?”
“奴婢看到了沈才人,皇上和沈才人在御书房门外,赏梅赏的可高兴了,沈才人一脸娇羞的样子,殷切的很,还好生打扮了一番呢!”
碧桃心里是愤愤的,皇上平日里一副忠贞不二的样子,这个年都没坚持过呢,就传召沈才人去又赏梅又聊天的,她可是皇后的丫鬟,这样的事情必须得告诉主子,这宫里头狐狸精多着呢,皇上也这么立场不坚定。
“哎呦!碧桃,你这是气皇上还是气本宫呀,脖子都要扭断了!”碧桃手上一使劲儿孝和是吃不消了,不过事情说完了,怎么皇后没什么反应,还是在嗑瓜子。
“娘娘,您怎么不生气呀?”碧桃嘴巴又是撅的老高的问道。
“气呀!好个风凌尘,居然跟本宫卿卿我我,转身跟别的妹子看星星看月亮的,等他来了,我们不理他!”孝和向碧桃使了个眼色以示安抚。
皇后这态度让碧桃吃了一惊,不过倒是说曹操曹操到,话还没落地外面便通传皇上来了!
碧桃恭恭敬敬的请安,孝和瞄了他一眼暗自笑了笑,好一个不坚定的小丫鬟,刚才还说好了不理他,这会子她倒是先请安了,孝和继续嗑瓜子没看风凌尘。
“朕来看看棋下的怎么样了?碧桃给朕沏茶!”
“诶!”孝和拿了榻上闲置的如意搪了一下他的手,“皇上,我可听说沈才人的茶艺功夫一流,而且宫内的大红袍更是出名,皇上怎么赏了梅没去玲珑阁喝杯茶,反而到这慕云宫讨茶喝?”
风凌尘先是一愣,接下来很怂的向前凑了凑身子小声说道:“昨晚上不是向你报备过了,今天找沈才人有事交待,皇后是忘了?”
怪不得皇后听了皇上召见沈才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是早就知道了,碧桃倒是觉得自己画蛇添足,咬了咬嘴唇赶紧退下去沏茶去了。
“没忘啊!”孝和收了手里的如意,继续嗑瓜子,“知道了是知道了,可梅雪相映何其浪漫的景致,衣香鬓影,红颜青春,莺莺语切,就不能吃个醋吗?”
“能!当然能!朕的珍珍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风凌尘起身挨着孝和坐了过去,将她搂在怀里耳语道。
孝和媚眼飞了他一下,靠在他怀里浅浅一笑,“谁要吃你的醋,要是传出去,皇上和沈才人多说几句话皇后都吃醋,那可真就成了河东狮了!”
“那也是最美的河东狮!”
男人说起情话来真是抹了蜜一般,孝和听来笑了笑,故作厉色,“怎么,不让你跟他们说话还真是河东狮?这些历史遗留问题不做追究,还成了河东狮了!”
“口误!纯粹口误!”态度倒是极好的,此时的风凌尘顺着毛抚,“就该目不斜视,坐怀不乱!”
算他还有良心,喻孝和也觉得差不多了,再吃干醋该惹人嫌了,于是推了推他问道:“与沈才人交代的怎么样了?她可能成事?”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沈馥馨不是个笨人,也不想柔妃那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且待结果如何!”风凌尘看了眼怀里的孝和答道。
得闻皇上召见时沈馥馨是满心欢喜的,好生打扮了一番随着四九前往御书房,不过沈馥馨心里打了个魂儿,为何皇上见她要去御书房而不是出云宫。
可也知道四九是个嘴严的人,问也是问不出什么来,只能默默地跟在身后,沈馥馨万万也没料到,皇上召见她无关风月倒是有关一个人……闵淑妃。
从御书房回来,沈馥馨被吩咐不能透露今日之事一星半点,她心里忐忑,很想找来许婕妤商量一番,可是即使有了圣明自是不敢违抗。
思来想去沈馥馨咬了咬牙,吩咐了丫鬟清儿随自己去一趟瑞雪宫,“娘娘要去瑞雪宫?这几日可是个是非多的地方,娘娘何不躲着点?”清儿劝道。
“自有分寸,你不必多言,到了瑞雪宫也少说话!”沈馥馨冷着脸说道,皇上今日在御书房可是许了她好处的,若是能办成此事就会给她晋位。
自打喻后回宫,她就再没有机会得到皇上的宠爱,能够晋位的机会极其的渺茫,此番若是抓住了好歹能够升个嫔位做主子,不至于一辈子冠上小主的名分,就连死也都是个才人。
至于那闵淑妃,她的死活与自己何干,决定她生死的是皇上,至于自己不过是进退为卒,她得罪了皇上,皇上不容她也是她自作孽,在前去瑞雪宫的路上,沈馥馨还在不停地说服自己心里的那点愧疚,她忽略了一点,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这场阴谋里的帮凶,就算主谋不是她。
瑞雪宫到了,沈馥馨等着守门的小太监向里面通传,“小主里面请!”太监马彪领着沈馥馨进去了。
还没见人便听见咳嗽声,一打照面才发现闵淑珺脸色不大好,似乎也瘦了一圈,本就不胖的人这会子看起来丝毫没有之前的风华了。
“给娘娘请安!”沈馥馨福了福身子,“娘娘怎么病了?还这么严重?可请了大夫过来瞧瞧?”
闵淑珺只顾着咳嗽,用帕子掩着,喝了口茶答道:“没什么,着了些风寒,太医说喝些汤药就好了,不碍事的,难得妹妹还记挂着本宫!”
闵淑珺身边的宫女已经换成了翠仙,想想宫里关于妙仙死的传闻,沈馥馨心里此时都在乱想,这闵淑妃病了怕就是跟那冤魂脱不开干系。
“姐姐可得好生的养病,别看天气暖和了不少,可不能大意了,虽然和姐姐交情不深,可好歹以往的时候姐姐还是跟馥馨说过几句体己的话的!”
闵淑珺此时正是无人依靠之时,妙仙出了致命的破绽,以徐圭的能力早晚要查到头上来,为了保命,闵淑珺也只能舍了她,不过少了妙仙这一得力之人,宫内无所依靠单打独斗的闵淑珺心里空落落的,而且她还总是能够梦见妙仙梦里跟自己索命,还有死去的付玉和。
沈才人今日来,她倒是心里有些安慰,好歹也有个人跟自己说说话,见闵淑妃脸色愈发的惨白,沈才人继续说道:“姐姐可是身子又难受了?耽搁姐姐休息了?”
“没有,我一个人寂寞的很,你能来陪我说说话,高兴还来不及!”闵淑珺拍了拍沈馥馨的手,嗓子有点哑的说道。
“哎!妹妹我也是无聊难耐,玲珑阁比这瑞雪宫还要冷清,四处串串也热闹些!”沈馥馨开始往正题上引。
“怎么没去朱翠宫?妹妹可是与婕妤关系好得很?”闵淑妃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宫里的人都知道许婕妤、柔妃、沈才人三人荣辱与共,既是无聊去找许婕妤才对。
“整个后宫都成了冷宫,还哪里有什么关系好不好的!”沈馥馨倒也是说了句实话,她们关系好也是当初为了能够多得宠爱,许秀鸾位份高,柔妃样貌好,自己脑子活,如今皇上视六宫如草芥,她们也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哪里还想其它的。
“妹妹看来是哀莫大于心死了!”见沈馥馨一脸漠然,闵淑珺冷笑了一下。
“是啊,姐姐不也是吗?身边的人还出此意外,真是令人叹息!”
提起妙仙的事情,闵淑珺显然眼神都有些不自然了,还是假惺惺的叹了口气说道:“是呀,妙仙随我这么多年,也是忠心不二,出了这样的意外,本宫真是料想不到,可惜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身后无牵挂也是安息了!”
“我听说,徐大人还在查这个案子,也是担心这妙仙不是失足而是被害,想必不日便有结果,娘娘也可安心了!”沈馥馨有意将风凌尘交待她的事情透露出去,引起闵淑珺的恐慌来。
“是吗?”闵淑珺倒是淡然的一笑,“那就好,那就好……”她语气愈发淡了,眼神有些躲闪。
“姐姐多久没去给太后请安了,不如明日一同去如何?”沈馥馨话中有话,给太后请安这句话可并不单纯,只听她继续说道:“婕妤性子烈,不轻易低头,我也是不抱希望了,只求日后能留条活路,能给活路的除了喻后如今只有太后了,姐姐也明白,喻后那里对我们来说可是只有死路,没有活路的,看看成妃姐姐多好,位份高,日子也舒坦!”
原来这沈才人是想投靠太后,闵淑珺心里明白了,她位份不靠着太后提携怕是一辈子也上不来,宫里头没了皇上的宠爱,连下人都欺负你,就连瑞雪宫用的炭此时怕都比不上那慕云宫里碧桃使的。
闵淑珺转了转眼睛,自己现在的情况投靠太后也是个办法,喻孝和能轻易地放过妙仙这条路?她背后还有闵氏,倒向太后必定受到重视,犹如倒向了皇上的喻氏,让喻孝和一举在后宫呼风唤雨。
沈才人的提议让闵淑珺活泛了心思,这条路虽然危险,可是倒也值得一走,“是呀,多久没给太后请安了,我这身子也是拖累,就明日吧,也赶上元宵节,给太后请安!”
投靠太后,还赚了一个意欲结盟的沈才人,看来自己是否极泰来了,闵淑珺对这个新出现的机遇很是欢喜,只是她也没想到前面有一个巨大的险境正在等着她往里迈。
“今日就不再叨扰姐姐了,姐姐好今天多休息,养身子要紧!”在闵淑妃再咳了一次之后,沈馥馨福了福身子欲退下。
“那就不留妹妹了!”闵淑妃勉强一笑。
打瑞雪宫出来,沈才人便如芒刺在背,吩咐身边的清儿道:“回去准备香汤沐浴,去雨花阁求道符,好去去晦气!”
清儿也心有余悸的说道:“奴婢也看见了,那内殿里似乎还挂着符纸呢,真是不吉利,难不成真的如同外面说的那样,那妙仙是被人害死的?”
“你小心点说话,出了事我可保不了你!”沈馥馨瞪了眼身后的人,“以后有关妙仙的事情少掺和,别人说你听着就行了!”
清儿胆子小,小声的答了个是,沈馥馨心里也是明镜儿似的,若是那闵淑妃心里没有鬼,何必害怕到在自己的殿里都贴了符纸,还不是怕冤魂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