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时候我们包元宵吃。自家吃点,再给大家伙发一点。”其实胭脂想做了去卖,她可以用作坊的淀粉做水晶元宵卖。做成几种馅料儿,或者五彩元宵。不过卖期短,也赚不了多少钱。
元宵她只听说,却没吃过。胭红点点头,虽然觉得给大家发东西有点太大手大脚,可刚才要不是村里拦着帮忙,二妹妹和吴子川就被曾氏和吴天会给打了。
俩人说着到了刘婆婆家,樱桃正乖巧的坐在小凳子上等着,看到娘亲和大姨过来接他,两眼亮晶晶的跑过来。
胭脂抱了他,跟刘婆婆打了招呼,和胭脂出门回小院吃饭。
天已经擦黑了,胭脂走着和樱桃说话,问他晌午吃的啥,好吃不好吃,吃了多少。
想到小娃儿喜欢吃元宵,就想反正也闲着,不如明儿个先包些水晶元宵出来,自家尝尝,再给村里的人尝尝。看看咋样,要是都吃得好,就做一些,拿出去卖了,不管多少也是钱。
或者这事儿让大姐领着做,在她离开之前,得给大姐找个事儿做,有个进项,以后也好养家糊口。免得再被谢家的人找机会欺压。
想到这个,她又想到今儿去吴氏家走亲戚,虽然吴氏他们都挺能干的,不过明显看得出俩人再能干,家里的条件却实在无力改变。看吴子川对她的态度,这个大姑应该对他还是很不错的。而且马婆子又是吴子川的亲外祖母,她要不要也帮一把?走的时候也不留遗憾吧。
正想的出神,没注意到从墙角突然冲出个人影。
是吴子春,举着个碗口大的石头,猛地冲出来,朝胭脂头上砸过来。
胭脂正出神,猛然看见他冲出来,吓了一跳。就见他拿石头砸她,惊得瞪大眼,急忙就躲。
只是吴子春冲劲大,她之前又没有防备他,已经来不及躲开,硕大的石头砰的一声狠狠的砸在胭脂额头上。
胭脂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就蒙了,没感觉到疼,有热乎乎的热流从脑门流下来。
胭红扭头,吓得尖叫一声,“胭脂…..。”
胭脂觉得她声音太大了,有些刺耳,额头上的热流还源源不断的往下流,要遮住她的眼了。她慢慢的抬手朝额头上一抹,滑滑的,一股血腥味儿。再摸就摸到额头一个洞,热流就是从那小洞里涌出来了。
胭红吓惨了,放下樱桃,上来抓胭脂,“二妹妹,二妹,别吓我。你别吓我,你说句话啊。”
吴子春也吓的不轻,看胭脂头上突突的流血,拔腿就跑。
被胭脂凄厉的叫喊声引来的村人急忙赶过来了,“咋了?出啥事儿了?”
一看胭脂满脸的血,都大吃一惊,吓的连忙喊救命,叫郎中。
有点不放心的吴子川看锅里已经冒气,又添了两把柴火,就出来接人。远远听见胭红的呼叫,他猛地一惊,心跳停了一样,抬脚就狂奔过来。
已经围了几个人,都不敢碰胭脂,那边人不停的喊着快催吴郎中。
吴子川扒开人群,看着倒在胭脂怀里满脸是血的胭脂,他整个人像是哧拉过了一层寒流,血也仿佛停流了,心也不跳了,连呼吸都忘了。
胭红惊慌无措的哭着,“快点找郎中,快点找郎中。”
樱桃呆呆的在一旁拉着胭脂的裙摆。
几个人忙安抚吴子川,“已经喊了吴郎中了,他马上就来,胭脂会没事的,你放宽心吧。”
吴子川缓缓弯腰,伸手把胭脂抱起来。
胭脂还极力的捂着伤口不让流太多的血,张张口,嘴里也吃进不少血,想说话,却觉得头昏昏的使不一点力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相公,我….。”她是不是要死了,怎么身体不受控制似的,轻飘飘的,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
吴子川攥紧胳膊,深吸一口气,轻声安抚她,“没事儿,等吴郎中来了给你止血上了药就好了。”却不知道这话是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
“我大姐…”胭脂觉得她可能要走了,可是她后事还没有安排好。吴子川以后的银子还差的很多,有作坊他估计也能挣些钱。但大姐却没有独立门户的能力,她要是这个时候离开,他们娘俩以后就只能靠吴子川了。
“别说话,郎中这就来了。”吴子川抱着她的手轻颤。
“郎中来了,郎中来了。”去叫吴郎中的人拉着他跑过来。
胭脂两眼昏沉,“想公….”她没有一点力气了。
“胭脂….”胭红大哭起来。
樱桃哇一声大哭起来。
闻讯赶来的人都不知道该咋办。
吴保根拿着砸胭脂的石头,沉着脸怒哼,“是哪个杂碎,把他揪出来送官坐牢。”
“对,送官坐牢。”
一片闹哄哄的,吴保根几个看吴子川抱着胭脂回家,吴郎中一行人都跟过去,就带着几个人去了吴家老宅。村里人都感激胭脂,根本不会对她下手。还不单单是打了,这是要胭脂的命。除了吴天会一房的人,再找不到那一个了。
这边胭脂被抱到家,血却止不住,吴郎中也着急,胭红哭的不行,他急的头上冒汗,把他最好的药都用上,忙活了小半时辰才止住血,“不流血了就好,只是她现在昏迷着,别的我也查不出来,你要是不放心,现在就送她去镇上,再找镇上的大夫瞧瞧。”
吴里正忙叫儿子,“回家套牛车。”
胭脂却脱离了身体,飘飘荡荡的,耳边有乱哄哄的声音和胭红樱桃的哭声,而更清晰的竟然是她爸爸的哭声,还有外婆在喊她的声音,她略一犹豫,就朝着爸爸和外婆的声音飘过去。
再次回到熟悉的世界,见到最亲的人,胭脂没来及激动,就傻眼了。
原来她已经死了,连尸体都火化了,就葬在她妈妈墓地的不远处。今儿是头七。
憔悴的外婆,沉默的外公,还有几年不见,一脸冷沉嘴唇紧抿的姐姐和正在哭的爸爸,更有哭的甘心于绝的米亚。
大大的黑白相框里,是她青春灿烂的笑脸。由她爸爸抱着,外公和姐姐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外婆正在她出事的电梯房向烧纸线,呼喊她的名字,“胭脂,胭脂,外婆在这里,快点跟外婆回来。“
“宝贝,爸爸在这里,你不记得路,要跟着爸爸一块啊。“梁少倾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胭脂的照片,呼喊着宝贝。
“爸爸,外婆。“胭脂有些崩溃,她竟然死了吗?不是雪白的医院,不是睡了很久,而死了,怎么可能,妈妈已经去了,她也死了…..
看着一直默不作声,却脸色灰败的外公。几年不回家的姐姐,冰冷沉默中,却死死抿紧的唇。胭脂心揪着的疼,忍不住失声痛哭。
为什么要让她死了?为会么要让她离开仅剩下的亲人?
梁少倾还在呼喊宝贝,“你要是回来了,就跟着爸爸一块回家啊。“
外婆擦擦眼泪,把最后的纸钱也烧了,边走边呼喊胭脂,让胭脂跟着他们一块回家。
胭脂不停的大声呼叫,却没人听见。看五人准备走了,她连忙跟上去。
阴寒的阵风吹过来,胭脂缩了缩身子,觉得冷,往梁少倾身旁靠了靠。
到了停车的地方,姐姐胭紫发动了车子。
外婆叫着胭脂的名字,和外公都坐了车。
梁少倾一直开着车门,“宝贝,快点上车了。等会留你自己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胭脂揉揉眼睛,跟着梁少倾钻进车里。
后面的三个位子,中间一个留着,放了胭脂的照片。胭脂就坐在中间,看看开车的姐姐,看看爸爸,又看看身旁的外公外婆。呼喊他们,却没有人听到,没人看见她,眼眶里噙满了泪。
车子一路开到家,家里的阿姨上来搀扶外婆。
梁少倾抱住胭脂的照片,“宝贝啊,我们到家了。”
再次看到熟悉的家,胭脂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
供桌上摆满了供品,一边是妈妈飒爽英姿的照片,一边是她的。
梁少倾有些崩溃,不到十年间,他父母,妻女都离世了。
外婆也颓然悲恸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女儿外孙女眼泪掉个不停。
屋里的气压太低沉,外公有些受不了,起来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找了打火机点上。
“外公,你不能吸烟。”胭脂急忙提醒她。
可是没人听到她的话,外公也一样,连吸几口,都没有再见到小外孙女过来提醒警告她,再把他烟夺走掐灭,呆愣了一瞬间,又拿着继续吸。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把他手里的烟夺走,按在烟灰缸里碾灭。
外公猛地一震,回头就看。却是胭紫,他面色顿时暗下来。
胭紫依旧冷着脸,端了杯热水过来。
胭脂松了口气,外公有肺病,不能吸烟,她在的时候都是做些好吃的哄着他,不让他吸烟。
那边胭紫又端了杯热水给外婆和梁少倾。
阿姨看着胭紫,“大小姐,晚饭….”
胭紫冷冷瞥她一眼。
阿姨暗叹一口气,退到一旁。
胭脂看着放佛一夕之间苍老了好几岁的外公外婆,最注重外表形像的爸爸胡子寸长,面色萎黄,心疼的眼泪直掉。家里只有姐姐最理智了,她就不停的叫姐姐。
胭紫皱了皱眉头,四周看了看。
胭脂一喜,“姐姐,你能听见我说话了吗?”
可是胭紫却再没有反应,更没有听到她的话。
胭脂急的不行,看了看屋里,想着弄出点动静,让家里知道她回来了。看着供桌上的香烛,她飘过去,对着香烛就吹了一口气。
然而,两支香烛还是烧的好好地,纹丝未动。
她再吹,下力的吹,伸手拍,火苗也只是微微晃动了下,并没有如她所愿的像鬼吹灯一样灭掉。
她又伸手弄供桌上的瓜果,想砸到地上引起注意,结果那些瓜果也都动也不动。
胭脂气不过,又使劲儿的吹一旁帘子,用手扇风,帘子终于动起来了。她顿时欢喜,大声的叫爸,叫姐,叫外公外婆。
却只叫来了阿姨,伸手关严实了窗户。
胭脂有些气馁,又在家里使劲儿搞破坏,想弄出动静来,然而,她忙活一场,一点用处都没有。气的站在屋里放声哭起来。
胭紫道,“胭脂已经死了,她的死不是意外,你们也该伤心够了,算算接下来的帐了。”
“我好像…感觉到宝贝回来了。”梁少倾突然抬头。
“爸,我回来了。”胭脂忙过来大声应道。
梁少倾看着虚空,“宝贝,你回来了对不对?”
胭脂哭着点头。
胭紫皱眉,看着仅剩的三个亲人现在的样子,她冷冰冰的眼中杀意渐渐涌现,叫了阿姨,“摆饭吧,胭脂要回来,也该饿了。”
外婆忙道,“那赶紧的,我之前做的都是胭脂喜欢吃的。”
梁少倾再次说道,“爸,妈,紫,宝贝她真的回来了。我听见她叫我了。”
听到紫紫的称呼,胭紫眉头微皱了下,“那就摆饭。”
饭菜的确都是胭脂爱吃的,爱做的,摆了满满的一桌。
桌上两个空着的位子,一个胭脂的,一个是她妈妈的。都放着碗,夹了菜。
胭脂却吃不上,只能看看。
看着几个人吃的都不多,胭脂难过极了。不过姐姐回来了,有姐姐在,她也放心多了。
饭还没吃完,突然一声公鸡的叫声响彻耳边。震的胭脂捂着耳朵叫了一声。
还没等她缓过来,第二声鸡叫传过来,她觉得身子发沉,头痛的不行,伸手捂着头,“爸....。”像提醒他有危险,却再难张开口,眼前也灰白一片,看不清东西。
第三声鸡叫响起来,胭脂整个身子都沉的不行,整个脑袋像被闷雷打中,闷疼闷疼的。尤其那鸡叫声,直钻入耳一般,她受不住的大叫一声,睁开眼睛。
“醒了。”
一声惊喜的欢叫起来,顿时她眼中几张脸,有吴子川,胭红,邱氏,崔氏,还有杨氏几个。
胭脂愣愣的看着几个人,她....不是回家了,怎么又回了这里?她还没有来得及跟他们说一句话,没有来得及多看看他们,还有那个她生活二十多年的家。
“胭脂,胭脂”
“死丫头,你终于回来了。”
几个都出声叫胭脂。
吴子川看她愣愣的模样,心已经提到了半空,有些不确定,心里更是害怕,轻声叫她,“胭脂,认得我是谁吗?”
胭脂看看邱氏,杨氏和胭红几个人,又看看简陋的屋顶,破旧的小屋,看着吴子川苍白的脸,她突然彻底的明白,她不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她不是方外人,她再也回不去了。她变成了这个世界的胭脂,要面对承受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这变成了她的人生。
她的家,她的爸爸,妈妈,姐姐,外公,外婆,她永远都见不到了。她的家也永远也回不去了。
看着她陌生接近崩溃的神色,吴子川握紧拳头,呼吸都停了下来,“胭脂?”
胭脂崩溃了,哇的一声开始大哭。她不要待在这个世界里。她要回家,她想回家。
几个人都不知道咋了,耳朵里脂一醒过来,睁开眼就大哭,这是吓着了?
邱氏忙出声安抚胭脂,“胭脂,不怕,不怕。你已经好了,没事儿了。”
吴子川差点坐不住,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醒过来的...不是...吗?她还是离开了吗?
看着大哭的胭脂,吴子川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面对。竟然不是的吗?那会不会他一天睡着醒来,发现在的一切都是梦,而他又是吴子川了?
他觉得浑身冰寒,胭脂却泪崩不止,不理会邱氏几人的安抚劝慰,一个劲儿的大哭,她现在只想哭,“爸...”
吴子川瞬间全身又绷紧,猛地抓住胭脂,瞳孔紧缩,盯着胭脂。那个叫霸的男人,他没有听错。
“爸,爸。”胭脂再也见不到爸爸了,连一句提醒的话都没能告诉他。
邱氏几个都以为胭脂哭和别人不一样。
吴子川却狠狠松了口气,一把抱住胭脂,趴在她身上。这就是瞬间地狱,转瞬间云端的感觉吗?他眼眶又灼热的东西涌出来,闭上眼,抱紧胭脂,深吸口气,柔声哄她,“娘子乖,不哭了,你头上的伤还没有好,再哭就严重了会更疼。乖,听话不哭了。”
邱氏也忙哄胭脂,“胭脂,乖。快别哭了。你看都吓着子川了。”
胭脂扭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吴子川,哭的更凶,“相公....”
“嗯,是我。”吴子咱忽然回复她眼泪掉个不停,大哭个不止,有些无措的给她擦眼泪,轻声哄她。
胭脂从大哭到小哭,一直到抽泣,终于停了下来,却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胭红脸色又变了,“快,叫郎中,胭脂又昏过去了。”
有人连忙跑出去叫吴郎中。
天还没有亮,各处都是公鸡打鸣的叫声。
来人跑出去,把吴郎中叫了过来。
吴郎中把了脉大松了口气,“她能醒过来,就是转危为安了。没有危险了。现在只是睡过去了,可能刚才哭的太累了。她头上有伤,失血过多,这些日子除了吃药,先吃点清淡的,过后再补一补。暂时先不要让她起来,她头上的伤太严重了。”
几个人忙不迭的应声。
吴子川看郎中回去,对邱氏几人道,“你们也都回去吧。胭脂已经没事了,有我照看就行了。”
邱氏有些不放心,不过胭脂已经脱离危险,她们在这里也是看着,而且天明就是崔氏出月子,吴娇满月酒,家里还有好些忙的事儿,就嘱咐了几句,回去了。
院子里的刘婆婆抱着个大公鸡,等胭脂和田氏。
胭红看向田氏,“娘,你跟刘婆婆回去歇会吧。我在这看着胭脂。”
“都不用,你们都回去吧。有我看着就行。”吴子川摇了头。
田氏看了看,道,“走吧,既然胭脂已经醒过来,有吴子川守着就行了。”
胭红看胭脂睡着,屋里人一走,也没她留的地方,她就只好不放心的看看胭脂,和田氏跟着刘婆婆回去。
吴子川跟刘婆婆道谢,送她出门。
刘婆婆抱着大公鸡带着胭脂和田氏回去。
吴子川闩上门,回到屋里。看着炕上安然睡着的胭脂,不再像前两仿若死去了一样,而且,她还是那个胭脂,还是她的娇妻,珍视的捧着她的脸,小心的贴上来,在她额头上,脸颊上亲了亲,久久不舍得松开。
天很快亮了,吴子川又累又困,却舍不得合眼,舍不得睡。
吴子胭一大早跑过来看,吴子川却没让进门,连田氏和胭红也是在刘婆婆家吃的早饭,不让进屋打扰胭脂睡觉。
吴家老宅一波波亲戚再次赶过来,崔氏出了月子,今儿个是吴娇的满月酒。
崔氏穿了厚袄,一起来就又裹一件棉袄过来看胭脂,“听你娘说没事儿,我前两天不能下炕,心里着急的不行,今儿个一下炕,我就忍不住了,怎么也得来瞧瞧才放心。”
“多谢二婶关心,胭脂现在正睡着,等她醒过来我会跟她说二婶来过。”吴子川虽然心情转好,但却不让人打扰胭脂。
崔氏见吴子川不让她进去,就笑了笑,“既然胭脂睡着,那我就不进去打扰她了。等她醒了我再过来。”
邱氏提醒吴子川,“吴郎中说了胭脂要吃清淡滋补的,你把昨儿个拿的鸡炖上,炖好这后撇掉上面的油腥,等胭脂醒了给她吃点。”
吴子川垂眸应声。
邱氏又张张嘴,“要吃啥用啥的,就去老宅拿。”
吴子川没吭声,送了她们出去。
崔氏询问,“这边胭脂不知道啥时候睡醒,子川又心细惯会照顾人,有他照顾胭脂就行了。亲家母和胭红那边,叫她信今儿去吃席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