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顿饭吃完,杨进已经快没耐心了。看三人漱了口,换了茶,忙问吴大郎,“你们还是先去看看吧!爹他那情况很严重,郎中已经说,没多少日子了!”
吴大郎看着俩人,没等他问,吴子胭替他问了出来,“看完了之后呢?不会让我大哥出银子给他治病吧?再把他接过来在清园养病!?”
“…不…不是的!爹他病的严重,就是想见见哥和嫂子!”郭二丫红着眼摇头。
杨进之前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吴大郎要是有意,碍于吴家那边,他会劝他。他要是生气,心里还有怨气,他也会劝他,还准备了一堆质问他不管亲生爹娘的话。只是他没想到吴大郎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
“那就去看看吧!”吴大郎淡声说着,起了身。
胭脂点头,跟着他回了屋。
外面罗妈妈客气的跟郭二丫杨进两人说让胭脂和吴大郎换件衣裳。
屋里胭脂搂着吴大郎的腰,紧紧的,贴在他怀里。
吴大郎回抱着她,揉着她的头,“不是说大白天不让亲近你,怎么又过来抱着我不撒手?”胭脂抬头,看他带着促狭的笑意的眼神,垫了脚亲他……。只够亲到下巴。
吴大郎轻笑,低头吻上她的小嘴。
见俩人还不出来,杨进皱着眉,看向罗妈妈,“你去问问看换好了没有?”
罗妈妈早养成了习惯,吴大郎和胭脂在屋里的时候,不传唤,没吩咐,她不会进屋去。屋门打开,吴大郎身上的衣裳没换,在长袍袄外面加了件直裰。胭脂换了绵绸掐腰通袖袄,吴大郎给她拿了件斗篷披上。
杨进看着俩人,催了一句,“快些吧!”
冯仁让赶了他的马车。
赶车换了万广,罗妈妈随侍在侧。
杨进回家招呼了一声,和郭二丫也一块坐上马车。
巨石村离河湾村还有差不多二十里路,马车速度快,也快大半时辰才到。
还没进村,就见村口靠山边一块巨大的石头,几个小娃儿在大石头旁玩耍。
看到有马车进村,都瞩目过来。几个小娃儿跟着马车,一直跟到郭树根家门口。
万广把马车停在杨进指的一院门口旁。
吴大郎下了车,扶胭脂下来。
屋里郭大郎郭二郎,郭四郎等人都涌了出来。
李氏没有见过胭脂,吴大郎也是镇上远远的见了两次。只有郭二郎媳妇儿马氏和郭二丫去过吴家村,不过看到胭脂穿着素黄色绣兰花草斗篷,亚青色的头发绾起来,戴了支玉片花钗,漂亮贵气,也讶异的差点有点认不出来。
李青儿看到俩人来,激动的眼泪顿时就出来了,一句‘三郎’在嘴边转个弯,终究又改了口,“……大郎,胭脂!”
胭脂客气的笑了下,点头。让罗妈妈把带的点心攒盒送上。
马氏上来伸手接了,看了眼外面的马车,再没有别的,忙招呼俩人进屋。
郭家的院子也不小,三间堂屋,左右各两间厢房,土瓦房,有些破旧。家里养了猪,喂了鸡。
李青儿看俩人光鲜干净的穿着,歉意道,“家里有些腌臜,味儿也不好…”
“爹吃了半个多月的药,屋里有些药味儿不太好闻。”郭二郎解释,伸手让两人进屋。屋里有很浓的药味儿夹杂着难闻的味儿,郭树根躺在炕上,面色暗黄发青,面容枯槁,很是憔悴。颧骨凸起,眼窝深陷。盖在两条颜色发暗的陈被褥里。见吴大郎和胭脂进屋,伸出手,“三郎!?”目光浑浊的看着吴大郎叫他。
吴大郎站在不远处没动。
郭二郎示意他上前去,“爹在叫你。”
李青儿看他不上前,也不好催他,擦着眼上去,给郭树根掖了掖被子。
郭树根伸手,“三郎!你回来了!”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吴大郎上前一步,开口问。
郭二郎看看他,再次示意他上前,“爹现在有点耳背,离得远了,听不太清。”
吴大郎眸光幽深的看了他一眼,走到炕前,看着郭树根,“说吧!”
“三郎!”郭树根眼眶涌出泪水,“爹快不行了!我知道是我上辈子作孽了,才让我们父子分离。把你给了吴家,我就后悔了!后悔了十八年!我知道你也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我和你娘都想把接回来,可那聂家是你舅母的娘家,我们也没办法!”
“十八年了!我也快撑不住了!我撑着这口气,就是想跟你说,对不起!爹不该把你给人家!让你受那么苦累!都是爹的错!你怨恨爹吗?”他说着期盼的望着吴大郎。
吴大郎低声开口,“十九年。”
郭树根脸色有些顿住,眼眶里的眼泪涌的更多。
“爹已经病的快糊涂了。”郭大郎看着吴大郎道。
郭树根呜呜一声,“三郎!你怨恨爹吗?”
李青儿也在一旁擦着眼睛哭起来。
郭大郎和郭二郎几个都看着聂大郎,等他说话。
吴大郎看了眼胭脂微动的大眼,抿着唇,转过头,淡淡的摇头。
见他摇头,郭二郎神色一喜。马氏和李氏脸上眼里也带了喜意。
郭大郎过去拉着郭树根道,“爹!三郎明白家里的苦楚,体谅爹娘,他是爹娘的儿子,又咋会怨恨爹娘呢!”
“三郎!三郎!”郭树根招呼吴大郎近前。
吴大郎没有动。
郭树根看他不过来,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
李大妮和郭大郎忙扶着他起来,在他背后垫了两个枕头。
“三郎!”郭树根喘口气,“你不怨恨爹就好!不怨恨就好!爹也是没有办法,想让你过好点!爹不行了!我这一口气吊着,苦苦撑着,就是想看看你。我临死前,还有最后一个遗愿,就是,希望你能认回祖宗!认回郭家!你是我们郭家的子孙啊!”
马氏搬了板凳过来,好意的笑着请胭脂坐,“凳子有点脏,你别嫌弃。”
胭脂看她一眼,没有坐。屋里的气氛有些悲伤,一个频死的老人殷殷切切的流着泪,期盼着分散十九年的儿子认祖归宗,一声声悲戚的呼喊。让人心里难受,眼眶酸涩。她心里却有些愤怒。
郭家真想认回吴大郎,怎么不在吴家子女俱全之后,把吴大郎接回来!?就算为了吴贵芝。吴家要吴大郎就是为了子孙,他们已经有了儿女,接吴大郎回来也没什么说的。就算吴大郎病了,郭家穷的揭不开锅,没钱给吴大郎治病,不敢接他回来。
分家之后呢?她和吴大郎分家出来,住在村里借来的小屋里。他们怎么不说让吴大郎认祖归宗!?怕人说吴家把儿子养大,娶了媳妇儿,他们又要回来!?那现在又算什么!?马氏看她不坐,看了眼她身上干净华丽的衣裳,有些讪讪的放了手,把另一把凳子放在吴大郎身旁,让他坐。
吴大郎看了眼,撩了衣摆坐下。
见他坐了,马氏松口气。
郭二郎几个也都松口气,既然坐下,那就是准备好好说话的。
郭树根有些欢喜道,“你放心!让你媳妇儿也放心!我只是想让你认祖归宗,认回郭家,并没有别的想法!我常常跟大郎二郎他们说,不让去找你们!全家,都不能学那奸猾恶毒的人,惦记你们的东西!你们能有那么一片家业,是你们辛辛苦苦挣来的,和旁人都没有关系!”“爹说的话,我们都记着呢!”郭大郎和郭二郎都应道。
杨进看着也很是有些高兴。吴大郎要是认祖归宗,那以后就是郭家的人了。他是郭家女婿,和吴大郎才真正是兄弟!是一家人了!
“手伸出来。”吴大郎看着郭树根。
郭树根听话的连忙伸出手去握他。
吴大郎却不是握他的手,而是手指捏住了他的脉搏。
郭树根诧异,李大妮几个也都很是惊诧。
“我快不行了,药吃了多少,都没用了!三郎就不用为了操心了!就剩这一口气,我再咬牙撑一撑,等你认祖归宗,我也就可以没有遗憾的走了!”郭树根哭道。
吴大郎给他把了脉,站起身,“你不会死的!”
郭树根看着他擦擦眼泪,“没有用了!我也不想死,想看着你越过越好,儿女成群。可是我真的撑不住了!我快不行了!”
“我说你不会死,是你的病没那么严重。”吴大郎看了眼李大妮和郭大郎郭二郎几个人一眼,抿起嘴,“我病了十几年,早已久病成医,医术不能治病,却也能看出病情。村里的郎中医术不行,镇上药铺的廉价药材也没用,你们还是找个医术好的大夫看看,抓点好药吃吧!”说完,拍拍衣摆,转身叫了胭脂出门。
郭大郎郭二郎一众人都愣了。
郭树根连忙叫,“三郎!三郎!我真的快不行了!三郎你别走!我就一个遗愿,只要你能认祖归宗!你毕竟是郭家的子孙啊!”
杨进拦住吴大郎,怒声质问,“你就算心里有啥怨恨的,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把你给吴家,也是想让你吃饱穿暖活下去!他们是你的亲爹娘!不指望你多孝敬,连自己亲爹娘都不认吗?!”
郭二郎红着眼,“三弟!爹他都快不行了!就最后这一个心愿了!你忍心看着他遗憾离世吗!?”
“三郎!就只是认祖归宗!只是认回郭家!三郎!”李青儿哭着也追出来。
“看来你们不信我的医术。”吴大郎说着抬眼,叫了万广,“明儿个你赶了马车去县城,请个县里的大夫来!”然后交代他让大夫带哪些药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