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真!”柳氏守在床前,见江汉真醒来,连忙过去扶着,又是吩咐丫鬟将小炉子上炖着的药汤端来,又是亲自塞了靠枕在江汉真的身后,唯恐他有些不适。
这些天,江汉真倒下了,偌大的江府,除了靠自己的女儿苦苦支撑,再无旁人,刘氏畏于流言,也不敢出门,反而在江府内,柳氏开始打理一切。
大权在握的感觉,并未让柳氏有半刻的欣喜,反而觉得有些疲惫,江汉真一日日好转,就成了柳氏心中最大的渴望了。
“无妨,无妨!”江汉真觉得今日的精神好了许多,拍了拍柳氏的手,颇为感慨,“辛苦了,这些日子,亏得有你还有青菡。”
“汉真,你说这话,岂不是见外了!”柳氏的眼里本来盈盈含了几分泪水,丈夫是天,江汉真倒下,在柳氏心中也就意味着天塌了。
好在雨过天晴,一切都已经没事了。
“爹爹!”江青菡正从外面脚步轻快的走进来,却没想正看见娘和爹爹依偎在一起。
岁月静好,相濡以沫,大概就是这样吧。
江青菡一时之间,竟然痴痴的看呆了,娘虽然是偏房,可却是爹爹的真爱,江青菡越想,脑子里却难免浮现出前世的种种,爹爹去世以后,娘竟然选择了自杀,不,这样的悲剧,这一辈子,江青菡都不会允许发生。
“青菡!”柳氏猝不及防发现江青菡闯了进来,连忙有些神色慌张的将江汉真推开,“你这孩子,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了。”
“青菡来了!”江汉真一脸欣慰的看着江青菡。
大房一脉,他算是彻底的失望了。
江家虽然是商贾,可是江汉真却并不轻贱自己,一向自视甚高,可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居然作出那等丑事,生生的气得他一连大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青菡,这些日子亏得有你。”江汉真颇为感慨,又瞧着江青菡一脸倦怠,不禁奇了,“刚才忙什么,一眨眼的功夫去哪儿呢?”
“爹爹和娘在一起亲热,我留在这儿岂不是太不知趣了!”江青菡顺势歪在江汉真的怀里,一副小女儿般娇憨的神态,极为可爱,“二哥回来了,青菡瞧着二哥这些日子流落街头,想来是吃了不少的苦,所以青菡刚才自作主张,让二哥进府。”
江汉真愣了片刻。
有这么几个儿女,也不知是福是祸?
大房和二房的几个儿女,每日只会盘算着如何夺取江家的家业,从未真心为江家的生意考虑过,蠢钝不堪,偏偏有江青菡这样一个聪明灵巧的女儿,总算让江汉真失望之余,多了几分安慰。
原本只以为江青菡聪明伶俐,行事果决,可如今江青菡竟然为了江云涛求情,反而让江汉真刮目相看了。
“青菡,你原谅你二哥呢?”江汉真忍不住开口问道。
“都是骨肉至亲,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倒是爹爹,二哥这一次一定知道自己错了,还请爹爹原谅!”江青菡乖巧的笑道,可是心里却忍不住犯着嘀咕。
在爹爹的眼中,只怕从未真正看清楚过大房和二房这些人的真面目。
毕竟是骨肉至亲,前一世,爹爹恐怕在到死也不会想到,大房和二房的那些人竟然做事如此之绝。
“青菡!”江汉真甚是欣慰,大概上天还是眷顾他的,给了他这么好的一个女儿,又瞥了一眼门外闪躲的身影,语气却多了几分严厉,“既然青菡都开口了,别鬼鬼祟祟了,进来!”
江云涛硬着头皮走了进来,尽量挤出几分担忧的神情,“爹,您身体可大好了?”
“气不死!”江汉真阴沉着脸,未曾舒展,“这一次权且看着青菡的面子上,不做计较,下次你若再说出那等混账话,谁求情也不管用!”
“是,是!”江云涛心里很不舒服。
为何江青菡这个贱人在江汉真面前,总是能够那般卖乖讨巧,而自己,却像是接受一份嗟来之食一般,任由爹爹肆意辱骂。
江云涛表面顺从,可眼眸深垂,暗藏了几分厌恶和恨意。
江汉真根本懒得搭理江云涛,不过江青菡意外的替他求情却是让江汉真格外高看了一眼。
也罢,有些事情或许真的应该放手了。
江汉真沉吟了片刻,从枕边取出了一枚上好的羊脂玉雕刻的令牌,郑重的放在了江青菡的手里。
“爹年纪大了,经此一事,总感觉身子不大好,爹将江家的一切都交付给你,以后爹爹就只管和你娘游山玩水,乐得逍遥。”
什么!
房间里面所有人几乎都看呆了。
江家家主的位置,江汉真居然如此轻易的交到了江青菡的手里。
柳氏是担心女儿会累着,房间里面伺候的下人却各自盘算着利弊得失,江云涛更是怒极,眼睁睁的看着那块羊脂玉配交到了江青菡的手里,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江青菡。
“爹爹!”江青菡有些诧异。
“没事,只有把江家的生意都交付在你的手里,爹爹才会放心。”江汉真宽慰了几句。
柳氏本来还想多劝劝,可见江汉真一意孤行,不好再多言。
江青菡淡淡的瞥了一眼江云涛,果然,愤恨不平,如今爹爹将江家的生意全部交给自己打理,只怕江云涛杀了自己的心思都有了。
细长的双眉轻佻,菲薄的唇角,莞尔一笑。
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好奇,江云涛背后的指使之人会是谁?
夜凉如洗,秋风肃杀。
江青菡懒懒的歪在湘妃榻上翻看着账本,听着窗外雨打在芭蕉上的窸窣声,莫名的觉得有些难以烦闷。
爹爹将生意交到自己手上的消息传出去,刘氏领着江云天和江红玉闹了一下午,可江汉真的心思已定,没有人能够改变,刘氏自讨没趣。
明日,江汉真就要和柳氏启程去寒山寺静养,偌大的江府,内有大房,二房虎视眈眈,外有无数的小人觊觎江家的生意,果然有些头疼。
“小姐!”
黑色的身影略过,轻云一袭玄黑色的斗篷,跪倒在江青菡身前。
他和飓风都是一等一的江湖高手,早年曾受过江汉真的恩惠,成了江家的暗卫,特意被江汉真安排在江青菡身边,方便行事。
“恩!”江青菡唔了一声,懒懒的起身。
“属下去二少爷那边时,二少爷已经出去了,这是在他的房间里找到的!”说完,轻云将一叠信笺恭恭敬敬的交到江青菡的手中。
“出去了?”江青菡轻声冷笑,没想到江云涛如此迫不及待的去找他的主子通风报信,“下次派人跟着!”
“是!”
拆开信件,细细打量,这些信笺看似不起眼,可是信笺的边角,却是用密写的药水留下的字迹。
江青菡的娥眉轻蹙,果然,江云涛背地里和人暗通消息,这些密写的字,赫然是江家这些年经营的大小生意,大到上川酒楼,小到一些暗中经营的作坊,无一不全。
还真是江家的好儿子!
只怕爹爹看到了这些信件,知道江云涛几乎将整个江家的生意秘密合盘脱出,会再次气晕过去。
江青菡细细看去,蓦地发现有几分不对,那信笺竟然是上好的乌竹笺,只进贡给皇室使用,寻常人使用这等信笺,便是大逆不道的死罪。
难道?
江青菡紧握着信笺,眉头紧蹙。
江云涛背后之人竟然会是皇室之人?
眼前,江家的生意在整个上京城中如日中天,引来皇室之人的觊觎,也并不奇怪,可江家不过是寻常的商贾之家,若真的要和皇室之人抵抗,无疑是以卵击石。
一时半会儿之间,江云涛果然还真的动不得了。
“小姐?”轻云看见江青菡正发愣,连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江青菡努力让自己的心思平静了几分,可饶是如此,额头之上还是浸出了薄薄的冷汗。
“无妨,这些信件你怎么取来的,就怎么放回去,切记,别让江云涛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是!”轻云不敢多问,但从江青菡郑重相待的脸色可以看出事情的重要。
连忙拿着信笺,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
这世间的事,果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江青菡没由地一阵烦闷,蓦地察觉这江家生意竟然是四面楚歌。
皇室之人?究竟是谁!
是太子段景昊?还是上官皇后所出之子三皇子段景轩?抑或还有旁人?
如今江家赫然在上京城中独树一帜,庞大的家业,数不清的银两,自然是许多人趋之若鹜的对象。
从歌舞坊,酒肆建立起来的情报网,江青菡隐约可以窥探到如今朝局的动向,三皇子段景轩即将加封为七珠亲王,朝廷上下恭请皇上废太子,立三皇子为太子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江家在这个时候被皇室之人盯上,江青菡几乎可以确定,江云涛背后的那个人,和夺嫡之事分不开。
夜凉如洗,纵然披着一层极厚的斗篷,江青菡也恍若察觉到了一层凉薄的冷意。
树欲静而风不止,江家要想在这上京城中立足,有些事即便想躲,也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