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村落中,苏初年静静的站着,她眼前是一片静谧的精致,高山流水,小乔人家,而站在她眼前的,是她此生最爱的人。
他轻轻的为她顺着扰乱的发,又轻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苏初年轻轻摇了摇头,他不知,她此时脑海中已经快要炸裂,一个叫做烟竹得丫鬟,撕心裂肺的喊着她,“小姐,小姐,您快回来啊,主子需要您,无忧小主子也需要您啊,您就算不要烟竹了,讨厌烟竹了,可您不能连他们也一并抛弃了啊。”
苏初年眼睛眨了眨,努力想要将泪水咽回去。
因为此时的脑海中,不再是一片黑暗。
她看到了自己昏迷前的一切,楚迁尧的一命换一命的爱意。
还有一直沉睡着的无忧。
眼前的是梦啊!
她已泪流满面,楚迁尧却只心疼的为她擦泪,口气中有些难言的落寞,“你若是舍不得他们,便回去吧,我这么爱你,怎么忍心见你哭呢。”
苏初年还想挣扎,却在听到耳边小无忧的哭声后,再也忍不住。
眼前一黑,紧接着连那哭声都变得真切起来。
苏初年觉得胸口闷闷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却在睁开眼的那一刻,见到了哭成了累人的小无忧。
心一痛。
“呜呜呜,主子您终于醒了,烟竹以为您不要烟竹了呢,呜呜呜。小主子醒来见不到你,都已经哭了半天了,怎么哄都哄不停,烟竹好害怕,害怕主子醒来怪罪奴婢,奴婢护不了主子周全,如今连小主子都照看不了。”烟竹哭的撕心裂肺。
苏初年苦涩一笑,见过了那么多人惨死在自己眼前,如今见到个生龙活虎,会哭会笑的小丫鬟,真好。
“不要哭了,我没有怪你。”苏初年抱紧了怀中的不断往自己身上爬的小无忧,对烟竹讲道,“你照顾的很好,辛苦你了。”
小无忧吱吱呀呀的,口齿不清的叫着,“爹爹,娘亲。爹爹,娘亲。”
苏初年眼中带着惊讶,烟竹便擦干泪水,解释道,“小主子这也不知道怎么了,自从醒过来,口中便一直这么叫唤着,后来见你们没来,便一直哭壕个不停,怎么劝都止不住。”
苏初年心中微微一动,那着嘛时候发生的事情,他就一直被自己包在怀中啊,是不是这从头到尾的一切,都被这个小小的孩子听到了呢?
他还什么都不懂啊,便知道喊爹爹,喊娘亲了。
苏初年缓缓闭上眼睛,泪水无声花落。
她在逃避着那个问题,她不敢去问,不敢去问楚迁尧现在怎么样了。
她记得当时他的手渐渐转凉,还记得他满身满脸的血,那么惨烈,那么难以忘记的记忆。
她不想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他死去的消息,她不敢,也没有那份经历与勇气,再去经历一次了。
再去经历一次失去他的恐惧,失去他的痛么?
不!
“主子,您现在身子还很虚弱,便好好的休息一会儿吧,小主子现在已经不吵不闹了,便交给奴婢来吧。”
苏初年阻止了烟竹抱走无忧的动作,她轻声讲道,“我想多和无忧待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烟竹有些为难,却还是乖乖走下去了。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主子心中在想着什么呢?
她不敢问,她便也不敢提及。
生怕只是一个简单的谐音,亦或者是任何一个与他相关的东西,都会引起她巨大的痛苦。
将她再次陷入那段不真实的小世界中,无法走出来。
那日她们赶到的时候,只见到苏初年痛苦的模样,而楚迁尧已经倒在血泊中不知道多久了。
他胸口插着一枚剑。
剑的主人应该是个练家子,将它插入楚迁尧的胸口,整个没过了他的身子,狠狠插在地上。
这该是有多大的恨意?
等走的远了,确定苏初年听不到了,烟竹这才蹲在地上,狠狠的哭起来。
她想,上天还真是不公平,自己的两个主子明明这么相爱,可上天却偏偏不要他们在一起,总是要做出来一些拆散两人的事情。
如今两人好不容易冲破艰难险阻,却偏偏又让楚迁尧变成了个动不能动,饭不能食的可怜人。
小姐现在不愿意问,但是不代表主子就能真的活下来。
她做为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丫鬟,也只能抽空去安慰安慰小姐,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再就是躲在一个没人的角落中,默默的为两人祈祷了。
烟竹的哭声不大,却引来暗五。
暗五显然很憔悴,她从昨夜开始,便一直在忙碌着。
所有人都在因为两个主子的遭遇而深受打击,她却要一个人承担起这些责任,将组织继续运营下去。
她默默的看着肩膀一抖一抖的烟竹,开口问道,“主子怎么样了?”
可能是这几天休息不好,说出来的话带着一份沙哑。
烟竹泪眼朦胧,从双腿上抬起头,见到是暗五,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她保住暗五的腿,委屈道,“主子现在已经醒了,看到无忧小主子之后情绪稳定了不少,可是她不愿意提及前主子的事情。”
暗五算是了然,她点点头,将烟竹抱起来,擦干她的泪水,有些心疼,“烟竹,主子们现在一个生死未卜,一个不愿意面对现实,咱们一定要坚强。”
烟竹了解的点点头,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我知道……我知道咱们要坚强,只是我实在是忍不住,想要替两个主子委屈。暗五,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什么时候才能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呢?”
暗五抬头看天,神色中也有些疑惑,她轻轻摇了摇头。
苍天总是不公平的,将有些东西,上天总是眼睛也不眨的就给了一些人。
而已有些人呢,就算是拿自己仅有的所有东西去交换,也不一定能得到上天的一次垂怜。
两个小丫鬟,此时在无人的院落中,低声啜泣。
这两个傻丫头,将主子的所有事情看在眼里,埋在心里,跟着他们一起成长,一起经历,却从未想到过关于自己的未来。
静谧的屋子中,苏初年住着脑袋,满脸笑意的看着睡在自己身旁的孩子,心中难得的平静。
无忧小小的手,正紧紧攥着苏初年的手指,生怕自己在睡梦中,便又一次失去自己的娘亲。
而同样大小的房间中,也是同样的静谧,同样的安宁。
只是空气中却弥漫着熏香的味道,盘旋着缓缓上升。
楚迁尧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便这么展现在眼前。
浓郁的叫人想要呕吐的中药味道中,似乎站着一人。
那人笔直的站着,就像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静静的伫立在这期中,一眨眼,便已经度过了万年。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才将这亲爱的侄儿接回来。
他不择手段,甚至是给骨肉至亲下毒,叫他忘记前尘往事,都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黑暗中他的背影有些佝偻,脸上诠释着苦楚。
他在阳光下是那个万人之上,坐拥天下,权势滔天的一国之主,可在这没人的角落中,却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连自己最想救下的人都保不住。
床上之人周身上下都包裹着纱布,似乎没有一处完好之处。
只有那微不可见的起伏的胸膛,叫人知道这人还有一息尚存。
“陛下,太子求见。”这时候小李公公脚步放轻的走进来,小声的提醒着。
陛下那不知道站立了有多久的身子,才微微有了些动作。
这竟然是个活人。
他动了动步子,微微摆了摆手,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小李公公常年跟随在陛下左右,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意思的,于是他弓着身子,又悄悄的退出去了。
只是走到门口时,却仿佛听到了一声微不可见的叹息。
小李公公脚步一顿,身子微微一颤,还是缓缓退了出去。
已经三日了。
陛下从下了早朝开始,只要有些此闲暇的时间,便躲在这里,谁都不肯见。
“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怨我,可是侄儿啊,你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亲人,我又怎么舍得叫你在这场情事中迷途不知返呢。”
平日的威严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放低自己的姿态,将心中所想之事都说给他听。
“当年是我没用,保不住自己的妹妹,我不想到了你这里,再犯了当年同样的错误。”黑暗中没人看的清楚,他此时眼眶已经微微湿润,似乎当年的所有经历,都展现在眼前,折磨着这个上了年纪的可怜之人。
这个人虽然权势滔天,却半生都活在悔恨之中。
“你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女子,甚至为了她,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可是到了今日,谁又来看看你呢。”
是啊,谁又来看看你呢。
清淡香甜的熏香,一丝一丝游移在空中,盘旋在这人的眼前,将他的面庞染得模糊。
末了,他终于沉重的叹息一声,不知道应该在说些什么,便转身离开了。